(' 真是太糟了。自己在听到“我们成婚了,是一家人了”的时候,竟可耻地心脏微动,大脑都空白了一瞬。
江芜当然知道,杜引岁说那话就是想吃口袋里的面粉,并无其他意思。
前几天还想用死来逃脱此时境遇的人,更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坦然接受了命运的不公……
而像自己这样活着只会连累别人的人,更不可能有什么家人。
但是……
晨风下,靠在木板车上的江芜紧紧按住了自己的心口,微垂了眼眸,掩住了那不该生出的酸涩,驱走了那不该生出的幻觉。
咫尺之距的杜引岁,却是丝毫不知昨夜自己随口求饭的一语,吹动了怎样的一片心湖。
就如去放水路上的楚秀兰,也是一点儿都想不到,她这没离开多会儿,江芜那微红的脸已经变成了微红的眼。
“爹,以前江芜在宫里的时候,会常脸红吗?”楚秀兰在路上与公爹三言两语快速说完了昨晚的事儿,实在有些好奇从前还是太子时的江芜是否也是今日这般,会因为某些一点儿都没脸红理由的事情脸红。
动不动就脸红的太子,怪有意思的。楚秀兰从前没机会面见太子,这会儿还怪好奇的。
秦崇礼还在消化那自杀了两回的姑娘被猪精上身的故事,没提防儿媳话题一转说到了从前还是太子的江芜,顿了顿方才压低了声音回道:“她从前言行沉稳自若,颇有处变不惊之姿,我没有见过她脸红。你问这个做什么?”
“哦,我就随便问问。”楚秀兰笑了一下。
“若她心态不稳,常常脸红,也不至于到如今才……”秦崇礼说到此处,又收了音,顿了顿低声喃喃自语道,“或许也不是因为她。”
“爹,你说什么?”楚秀兰刚绕开地上的树根,离远了两步,没听清。
秦崇礼摇了摇头,本就是他的无端猜测,而如今也是再猜什么都无用了。
“不要再谈从前。我一个每月只给她上一次课的人,哪里能了解多少。”秦崇礼被儿媳无端勾起了愁肠,摆了摆手,快步往前走了。
“怎么还气呼呼的……”楚秀兰不知戳着了公爹痛处,只跟在后面心算了一二。
太子六岁开蒙,那就是上课见了一百四十多次么,也不少了吧,比她这个入狱了才见上的,要了解江芜得多吧,生什么气啊……
等等,公爹作为太子太傅,一个月只给太子上一次课吗?
楚秀兰从前管着府中内务,自不可能去问公爹的差事,更别提是涉及到皇家的事。但是这会儿听听,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呢。
“爹,爹……”楚秀兰新的疑问起,自是快了步子开始追生着莫名气的公爹。
同是流放人,却又是不同人。
这边儿有人不想再提无用的宫中旧事,那边儿就有人捏着旧事不愿放手。
“我不去。娘,你是她乳娘,又不是她娘,她怎么会省饭给你吃,她是蠢的还是傻的。”李大勇一巴掌拍扁了一个杂面馒头,卷了卷一口塞进了嘴里,嚼巴两下吞进了肚,又伸手从包裹里拿了一个,“况且她那有什么,就个黑面饼子,也值当跑一趟。和她扯上关系就没什么好事,我们都这样了,就该离她远点。”
孙喜娘看了一眼狼吞虎咽的李大勇,想要再劝,只看那拍着馒头的蒲扇一般的大手,又把话咽了。
算了,儿子说不动,还有女儿。
“娟儿。”孙喜娘转向正在卷饼子吃的女儿。
“娘,这饼明天就不够吃了,怎么还不去城里啊。”李小娟小口地咬着饼子,皱眉抱怨,“怎么天天都在山里走,我脚都要磨破了。等进城了,我们一定要买车,孔家两辆车也没怎么样啊。娘你别那么小心谨慎的,哥你说对不对。”
“买辆也行,娘走着也辛苦。”李大勇好笑地看了一眼妹妹,“路上我可没少背你,你这就磨破脚了?”
“不买。你们没听孔家说他们的馒头多少钱吗?”孙喜娘压低了声音,“人家是贪官,我们是什么。”
“我们又不是没……唔……”李小娟扒拉开被孙喜娘捂住的嘴,“晓得了,我不说了。”
孙喜娘瞪了女儿一眼:“吃完这块饼,你喝两口水漱漱口就去她那儿,马上衙役要发朝食了。”
“我不去。”李小娟背过身,“哥说的对,就算真能给你要来,也就一块黑面饼子,有什么意思。我们也不吃那个啊。”
“你就当娘心里不痛快,你去让娘痛快痛快。”孙喜娘与儿女说不清楚,伸手推了女儿一把,“你去不去?不去就算进了城也别想我给你买东西吃。你就吃他们发的黑饼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