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玉没有多说,但是……总之……也挺讽刺的,孟亦的老家和他一样在靠海但封闭的小城,他们家追男宝,前面一连生了四个女孩,最后生出了孟亦,孟亦成了男同性恋。 孟亦和姐姐们关系很好,青春期被“直男”骗时二姐找了几个小混混把那男的打了——虽然这并不值得提倡。长大后出柜,孟亦和他爸他叔伯之类的闹掰,但和姐姐们一直保持联系,和妈妈也偷偷保持联系,后来他爸死了,他和妈妈的联系也从偷偷改为光明正大。 用孟亦的话说,《一粒神》的其中一部分流淌着妈妈和姐姐的血脉,他看到了,他不一定完全感同身受,但他有写作的才能,那他就要写出来,被骂蹭热度就被骂吧,都写书了,就算不是这方面被骂,也会在别的地方全方位多角度被骂,不差这么几句骂了。 谭霏玉回答得言简意赅,不过这么一说石含章大概就懂了。 谭霏玉又说了一句很地狱的话:“没事的到时候就算被骂,大家也都是骂作者,不会有人骂编辑的。” 石含章:“……也是。” 主要大部分人看书也不会在意编辑是谁。 车继续行驶,这时间段国道上的车不算多,偶尔有些大货车超了他们。两旁依然荒凉,不过有一段路的行道树不再是光秃秃还没生出绿意的胡杨,有几棵缀着粉色花苞的树在漫漫黄色戈壁公路上特别显眼。 春天真的来了。 “欸等一下,”谭霏玉忽然发问,“你看前面那是什么?怎么有人在国道上摆摊?” 石含章定睛一看:“还真是。” 谭霏玉也把车停在路旁,石含章把狗牵下来。路旁荒地上停了一辆黑色的大G,后备厢开着,车旁堆了几个小型香蕉箱,支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竟然摆了一些……书?! 一个戴墨镜的阿姨坐在桌子后面,还对他们招了招手。 谭霏玉上前去和阿姨打招呼:“阿姨您好,这是在……?” 阿姨摘了墨镜:“摆摊呢。” 谭霏玉:“卖书?” “是啊,卖书,都是我自己的藏书,”阿姨站起来,又指了指旁边那几箱,“你们要是感兴趣都可以看看,什么书都有的……”她开始介绍。 谭霏玉感觉奇怪死了,他一边接过阿姨递过来的一本书,确实是旧书了,书页泛着黄,翻开来里面还有些划线和笔记,但保存得很好,边缘只是磨损却没有折角,一边忍不住问:“怎么会在这里摆摊啊?” 阿姨说:“退休了嘛,出来自驾游,就想顺便在路上卖点东西筹点路费。” 石含章问:“您一个人?” 阿姨也给他塞了一本,道:“是啊。” 黑白狗看到有书递过来,也好奇想凑过去嗅,石含章怕它把书给咬了,往回扯了扯狗绳。 “哎哟真可爱。” 黑白狗立刻坐好,仰头,一副随时待命准备被人摸的表情。阿姨看了石含章一眼:“不咬人吧?” “不咬人。”w?a?n?g?阯?F?a?布?y?e?ǐ????ū?w?€?n?②????Ⅱ?5??????o?? 阿姨弯下腰摸了摸小狗脑袋。 石含章翻了翻阿姨递过来的书,他说话比较直白:“……您开这车看着也不像要筹路费的样子。” 阿姨边摸狗边爽朗大笑,笑完给他们解释前因后果:“有天看到新闻,说哪个老头老太死了,藏书全让孩子当废品卖了,看得我吓一跳……我也不知道哪天就死了,这些书带不走,还是趁着活着的时候转到有缘人手上吧。 “比较有价值的书我都捐图书馆博物馆了,这都是些闲书,你们看看有没有能看上的。” 谭霏玉很好奇:“那怎么不去闹市什么的,在这路边真的有人停下来买书吗?” “你们不是停下来了吗?”阿姨笑道。 谭霏玉:“……确实。” “哎呀,其实我都试过了,在路边摆比在闹市里摆更容易卖出去呢,一般人在这啥也没有的路上看到摆摊的都好奇,反倒是在什么市里摆还没隔壁卖淀粉肠的受欢迎,”阿姨又说,“而且在这条路开车自驾的很多都是文艺青年,下车买书的概率很高的。” “……”被扫射的两个文艺青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相视一笑。 两个人挑起了书,早上十点多的阳光很温和,打在人身上暖融融的。石含章拿了一本《普通逻辑》,封底印着“高等学校教材”“定价2.00元”,边上用很潇洒的字迹写着“八六年九月十日黄美英于师院”,阿姨看了他拿的书一眼,说:“这是我上大学的时候用的教材……我那时候是学中文的。” “这么多年前的教材,保存得好好啊。” 黄美英阿姨颇为自得:“当然。” 石含章小声问谭霏玉:“你是不是也是学中文的?” 谭霏玉摇头,也和他交头接耳:“不要有刻板印象。” 石含章:“那你是学什么的?” 谭霏玉:“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 石含章:“……” “其实也算是学中文的,硕士读的比较文学,”谭霏玉又说,“但我一开始是学日语的。” 说来可笑,当时正因为他本科学的日语,反而比纯学中文或学编辑出版的更容易进出版社——尤其是学编辑出版的,毕业之后根本找不到出版社的工作,因为人家要其他专业背景的人才,而出版知识全都可以上岗之后边工作边学。 也因此他刚进社那段时间跟进的基本都是从日本引进的书,虽然所在部门是外国文学编辑室,但那时做的日本文学书也很少,反而做了一堆什么设计书摄影书,他不太感兴趣,争取了很久才转了部门专门做中文原创小说。 “确实看不太出来,我的刻板印象让我觉得学日语的不是二次元就是别的什么亚文化爱好者,”石含章想了想,又道,“不过好像也有迹可循。” 谭霏玉:“怎么说?” 石含章:“你听到我们乐队那个奇怪的名字时没有问我‘夜这星’是什么意思。” 谭霏玉:“哈哈哈哈哈,すみません。” 一边挑一边聊,谭霏玉抽了一本蓝白封面的台版旧《台北人》出来,爱不释手,问阿姨还有没有白先勇别的台版书,阿姨在箱子里没找到,说家里应该有,让谭霏玉加自己微信,下次回家了再给他寄。 石含章也挑了一本讲唐代建筑的书,准备付钱的时候阿姨说今天心情好免单了。 石含章:“这怎么行?” 黄美英阿姨:“你们的狗也让我玩了这么久,就当互免了呗。”阿姨用了互免这个很时髦的词。 石含章:“我们的狗本来也是免费……”说一半忽然觉得这句话怪怪,石含章没继续说,又想开大G的阿姨也不是真因为缺钱才卖书,再推辞显得做作,于是应下了。 谭霏玉也蹲下和狗玩,搓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