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忽然发现,她向往平和安静的生活。
就像是躺在屋顶看星星,或者再亲密一些,夜晚能依偎着、枕同一张枕、盖同一层被,一夜好眠。
她不会做噩梦的。
有戚棠在。
她眼睛总是潮潮的,一想到戚棠就要落泪。
鬼蜮的顶是不见天日的。
最多夜晚,有轮血月。
虞洲通红着眼,一遍又一遍在转生石和覆灭道上翻遍姓名,没有看见戚棠。
她守在亡魂毕竟的路上,拄刀而坐。
无数亡魂排着队往黄泉走,过了黄泉与奈何桥,就是分叉口,一边是刻入转生石,一边是刻入覆灭道。
鬼蜮难分卯酉交替。
它总是昏昏暗暗的。
那些捱不住上来想吃掉虞洲的鬼怪又稀稀落落被杀了好些。
刀成了毫无感情的工具。
她所能依赖的不过是手心那一枚平安符。
虞洲得到的不多。
不知等了多久,虞洲的眼瞳里似乎凝出一颗星星,落在挤在密密麻麻亡魂里,唯一最喜欢的那一抹。
喜也喜,悲也悲。
她竟然真的死了。
虞洲往亡魂中挤,她可以轻易穿透亡魂,然后站在那个漂亮的、苍白的、半透明的姑娘面前。
她呆呆的,从未如此文静过。
游魂似的往前走,虞洲抬手碰她,碰不到,游魂穿过她的手掌继续走。
虞洲呢喃:见晚。
她记得她叫她们,唤她见晚。
戚棠的话,虞洲都记得。
她这样努力,戚棠还在继续走。
虞洲直着身子在她面前挡住,想将她的灵魂抱住。可是伸手是空,那抹游魂连脚步都不停顿的穿透她。
在某一瞬间,虞洲仿佛与她贴合的心跳。
那是从灵魂深处蔓延上来的痛楚。
虞洲求她:不要走入黄泉,不要去奈何桥,不要选择转生或覆灭。
虞洲落泪:不要轮回。
低哑于喉间的哽咽,此刻再也抑制不住。
穿梭于她身体的亡魂毫无察觉。
他们沿着既定的轨道走,没有意识,没有感知。
虞洲却像置身于人海之中,心底不安祈求,恨不得跪在佛前以全部代价,求他全了她这一个心愿。
她别无所求。
她不贪心。
你停下来。
求、求你停下来。
灰败的悲哀狠狠压在心脏上,虞洲伸手怎么也触不到戚棠,走入轮回就完了!
她怎么也没有办法将人从轮回道拽出来。
虞洲低低说:你不是说,你等我吗?
她挡着戚棠身前,跟着戚棠的脚步,戚棠前进一步,她后退一步。
我来了,你呢?
你讨厌不遵守承诺的人,对不对?
她不善言辞,她从未说过这么多话可是一句回应也没有。
密密麻麻的亡魂裹挟着面对面的人,往黄泉涌去。
她们置身其中,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毫无感觉的游魂戚棠与周遭的亡魂不同,她挤在熙熙攘攘的魂中也最独特。
虞洲一眼就能从上千百中认出她。
随距离拉近。
虞洲想陪她一起。
戚棠骤然停了步。
活人不能进轮回。
那是残存在她认知里最不可动摇的信念。
虞洲还活着,她身上有活人的气息,原本该在步入鬼蜮那一瞬间就被撕碎,但是她厉害。
她再往前一步,虞洲会死。
终于停步。
虞洲落下泪来,她眼睫发着颤,轻轻看向戚棠。
而戚棠麻木空洞的眼孔没有抬起看她,唇角没有弯,她目光倾斜落在下方,眼尾耷拉,没有喜滋滋叫她洲洲。
虞洲心头一窒。
哪怕第一次见戚棠,她都不是这样的眼神。
虞洲指尖发麻,颤抖得失力。
能停下就好。
虞洲竭力忍着,如此劝慰自己。
死了是会如此,正常。
可是出乎意料,她完全不能接受。
她可以冷眼旁观一切悲剧发生,接受所有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落在自己身上的,虞洲就是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