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胡须下的唇角勾起,笑意古怪。
时间一过申时,天色黑得早,戚棠不喜欢深夜,尤其在这偶尔荒凉的亮几盏白灯笼的地界
荒凉诡异,好像所有噩梦都会出现。
她即便看得见,也不喜欢,周身浸在黑暗里,总像回到最无助弱小的某一刻,深陷漩涡而无法自救。
而那时刻,她偏头看,只有一张仿若讥诮、森冷错觉的面孔。
她的、师妹。
镇中有废弃的店家,戚棠看了下在风中乱晃的纸灯笼,凄淡的月光阴仄,地上影子被斜斜拉长。
屋里尘埃积得不多,蜘蛛网结了一些。
她如今也不挑,挨门挨户查了下有无问题,挑了个二楼的小屋,和衣就能睡。
屋内陈设简单。
她并无行李,房屋内空空荡荡,晏池坐在门口的圆凳上。
屋里安静,戚棠看着燃至一半的红烛,想找地摸块打火石又怕生变故,指尖攥着荷包思量不定,犹疑间听门嘭一下被人推开。
她沿指尖飞出去的灵力如同飞镖,笃声钉在门板上。
杭道春盯着门板上突如其来的深刻痕迹,险些斗鸡眼
半晌真心诚意夸奖道:姑娘好手劲!
他目光定在荷包上,颇为稀罕道:你竟然有荷包?
戚棠:
杭道春道:你看上去一穷二白的。
戚棠:
杭道春来邀戚棠无忧镇一日游,道:故地重游啊,老朽这心中属实感慨良多。
话没说完,被戚棠面无表情的扳正肩膀,面朝大门,赶了出去。
戚棠嘭的关上门。
谁要和他故地重游?
再者也不是她的故地。
杭道春在门外,听门结结实实的碰阖声,摸摸鼻尖,随后翘着胡须笑了一下,吱呀呀的踩着古旧的台阶下楼。
天色很快彻底暗下去。
戚棠坐在桌前,屏息凝神,调整自己紊乱的内息,顺带梳理脑海中的头绪。
乱而不宁。
窗外有鸟叫的声音,听着凄惨沙哑。
戚棠想,怪难听的。
一个死镇,半夜应当无事。
戚棠夜里总要睡觉,长夜难熬。
可在梦回间听见呓语。
叠在呼啸的风声中,有人轻轻叫了声她的名字。
敏锐的神经被触碰,戚棠一下坐起身,分不清现实与虚妄,她侧耳只听到心脏砰动声。
她的心跳?
她偏头看去,只见碎光朦胧里,坐如钟的晏池,眼睫颤动。
透过窗的光未免过亮了。
戚棠想起沿街昏暗的灯笼,半垂眼帘,才起身走到窗边。
外头是摇摆的树枝,倒影的窗上。
寂静声中,吱呀轻响,她透过窗缝看见
古朴的宅院,灯笼高挂。像是凭空出现。
她目光临下,俯视宅院,在院墙一角外缘看见了鬼鬼祟祟的杭道春。
猫着腰,踩着牛往院里看。
他看上去越笨拙,就越可疑。
毫无技法傍身之人,也敢随她进漤外?
戚棠眸光伶仃,像看棋盘上的黑白子,一语不发。
她在想,那道聊胜于无的咒印真能困住他?
所谓杭道春,是谁?
直到屋内突兀出现轻轻的叹息声。
她一顿,眸光沉下。
细长的黑影蜿蜒,连带着声音也如烟似飘渺,他静了很久,才斟酌开口:小阁主。
时至今日,还能叫她小阁主的人不多了。
记着她是小阁主的,更是少之又少。
戚棠轻呵一声,低若罔闻,她站在一片夜色里,窗外光点落在她眼瞳,从来与眸光一道出现的笑盈盈荡然无存。
她现在看着人,却再也不会那样笑了。
空气微尘里,飘浮着熟悉的味道。
淡漠漫上眼珠,戚棠阖上窗。
哑巴。
良久,黑影传来雾雾的一声。
是。
那年,长令在妖界,是最卑微的小妖,置身于扶春,在为妖族的大义做牺牲。
而今,与戚棠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