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事漫不经心地抬眼,准备像往常一样打量这个送上门的小傻子。 等到视线落到面前的小螃蟹身上时,他微微一愣,因神魂波动太大,连身形都险些难以维持了。 夏知事心道糟糕,也顾不得许多,突兀往前伸手,“线香!” 顾溪竹看出此人状态不妙,若她不给,对方怕是立刻就会被强制踢出灵网,故而她也没有犹豫,直接将线香递了过去。 就见人接过香后掌心一拢,覆在香上,整根线香无火自燃,淡淡香气溢出,竟让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湿润了一些,就好像她在外界施展春风化雨一般。 夏知事的身体一点一点凝实,这是他骗过…… 他用过的最好的线香。至少能让他再支撑三个时辰,前提是,他不卜卦。 略一犹豫,夏知事手腕一翻,手中出现了三根蓍草,他指尖轻捻,草茎沙沙作响,下一刻,异变陡生,他执草的手突如水墨晕染般虚化开,整个人也好似一缕即将被吹散的轻烟。 “谢九春就在天城,伞骨之中。”他的声音也似从极远处飘来,空渺难辨,“无需寻他,万事顺其自然,他很快便会与你相见。” 在申请交易的全知消失后,顾溪竹的神识也瞬间飞出了小岛。就在天城之内?伞骨之中!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意料,但仔细想,竟又觉得理应如此。 伞骨是天城根基所在,按照她在灵网上看到的说法,那里拥有谢家最完整的传承,能够解开里头千机万象锁的后人,就能彻底收服整个天机伞。 谢东升遗弃之地那么多年,发泄欲望的方式就是拆卸组装机关。 顾溪竹下意识觉得——他可以。 而这时,她听到了“铛”的一声响,犹如寺庙铜钟,声音低沉悠长,让人神魂随之一震。 这是外面有人在叫她。 顾溪竹立刻退出神识,就见惊尘悬在二楼窗外,剑尖上钉着一张写了字的纸。 惊尘:“我也想要一张铜钱纹的床。” 走马灯架子搁着不舒服啊? 顾溪竹说:“那还是去之前那个集市买?你要多大的?”按照惊尘这体格,最多定制个宽一米的吧? 孰料惊尘又飞到桌边,在纸上又写了一行字。“不要多大,要挂在灯架上啊。” 顾溪竹愣了愣。 仇泷月头也不抬,淡淡道:“剑鞘。” 对哦,剑的床可不就是剑鞘,是她想岔了。可一把仙剑、套一个朱红铜钱纹剑鞘? 一想要魔尊拔剑杀人,摸出金光闪闪花里胡哨的的飞剑的画面…… 顾溪竹就有些想笑,然嘴角刚刚勾起,又忆起谢东升的处境,唇角立刻压下,只觉担忧压上心头。 仇泷月:“你笑什么。” 顾溪竹连忙说:“我没笑什么。”她情绪低落,已经笑不出来了。 仇泷月蹙眉,冷冷看着她,“那你现在笑。” 顾溪竹只能露出了和小竹子一模一样的笑容。 仇泷月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朵小竹子的花苞,看了一眼花苞,又看了一眼顾溪竹,最后把花苞揉碎扔到地上。 接着又慢条斯理的擦起了手。 顾溪竹只觉得脖子以上凉飕飕的。他什么意思,威胁她吗,笑得不标准就把头拧掉? 猜了片刻猜不出来。 顾溪竹懒得猜了,问:“那去昨日去的集市买?还是换个地方?”横竖现在没别的办法,既然那算命的说顺其自然,又恰好惊尘过来要求买东西,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指引也说不定。 泰玄道:“哪都行,现在谢家在闹幺蛾子,你出现在哪儿都不起眼。” 仇泷月指尖轻点桌面。 顾溪竹就说:“那就换个地方,刚好买点儿好看的花种。昨天那里都没得卖。”她一直想给魔尊多种点儿花,这样也不用每天盯着小竹子的花苞揉了。 泰玄立刻去搜了一下路线,“那好,就去花锦城。我跟你说,那里女修可多了,天音阁的女修隔三差五就跑到花锦城赏花。”它嘿嘿一笑,“那里还有花魁。” 花魁,是我想的那个花魁吗?顾溪竹总觉得大绿哥这一声嘿嘿很有灵性啊。 说到天音阁,顾溪竹又想到了夜老的孙女,她得把夜老的遗物交给她。 只是她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茫茫人海何处找起。 或许,也只有顺其自然了吧。 仇泷月觉得这新来的心事有点儿多。一天就是太闲着才会胡思乱想,不像他,总有杀不完的人。 他指着桌上空白的纸道:“写满再去。” 顾溪竹:“……啊?” 不是吧,又罚! 第78章 花魁飘在她头顶的是天城!…… 晚霞似火,将北域无尽海的浪涛烧成一片赤红。 海风卷着潮气,掠过那座看似寻常的小渔村。 村口苍青树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傍晚的霞光透过如翡翠一般的叶隙,在地上留下一片看似散乱,却又暗合周天运转之理的光影。 一群精壮汉子拖着条十丈长的龙鱼归来。领头的虬髯大汉将龙鱼的鱼头一斧斩断,放置在树下阴影中间好似八卦的位置。“敬苍青!神木先请。” 接着,他看向其他人说:“好了,分鱼了。” 说罢,手中斧头寒光再现,快速挥动得只见残影。 就见巨大的龙鱼瞬间化作千片薄如蝉翼的肉片,整整齐齐码在树下的青石板上。他粗粝的手指探入龙鱼脊骨,在第六节 缝隙中掏出一颗碧色氤氲的珠子,一看大小,顿时面露喜色,“好家伙,这条真有,还有龙眼大呢。” 他将沾血的珠子在衣襟上随意蹭了蹭,塞给迎上前的夏知亦。 “拿去,龙鱼果。”说话的大汉一巴掌拍在夏知亦头上,“整天傻乎乎的,自己吃,别又让你哥骗走!” “爹,大哥他……身体弱啊。”夏知亦犟嘴道。 “弱?昨天夜里老子亲眼看见他跑到海边拖了条龙鱼!还剔了玉骨坐筏子,出海去了!” 听到夏知事出海都瞒着自己,夏知亦立刻觉得上当受骗了,他立刻冲到夏知亦的小院前,一脚踹开大门,“哥,我哥呢?” 温茶正在院子里晒茶叶,看到他立刻伸手去拦,“少爷在卧房休息呢,你别吵醒他了。” 夏知亦一把将他推开,“走开,他肯定不在家!” 一边说,一边旋风般冲进内院。 门刚踹开,浓重的药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等看到雪白的被褥上刺目惊心的血迹时,夏知亦整个愣住,“哥,哥你怎么了?” 前些日子吃了千年血参不是恢复了许多吗,爹还说昨天夜里看他生龙活虎一拳能打死龙鱼呢,结果现在…… 他走过去,看到夏知事削瘦的手腕无力垂在床边、皮肤苍白得跟在水里泡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