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发无风自动,红雾化绯衣,鬼气正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提高。 伫立在原地的红衣厉鬼低着头,面孔雪白,眼瞳里绽放的怒莲也染上浓郁的漆黑。 “杀死……仇人……杀……一切……” 他的手背青筋暴起,指甲延长染成血色,好似天生就该染血。 红线指引清晰无比,仇人就在眼前。 他衰弱、重伤、只要挥手,用指甲划开他的喉咙,就能轻而易举地割断他的脖颈,将仇人亲手屠戮—— “索命……复仇——” 厉鬼的第一定律彻底开启了。 “现在,杀了我。”裴怀钧亲手打开了枷锁,此时却露出疯癫而喜悦的微笑。 仙人握住了红衣厉鬼软绵绵的手骨,用他堪称锐器的赤红指甲指着自己的咽喉处,循循善诱:“小衣只要杀了我,吞噬我,就会拿回一切……属于你的东西。” 网?阯?f?a?b?u?Y?e????????ω???n?Ⅱ?????????.?????? 第85章 四鬼拍门(14) “原来是裴仙人……” 恨意充斥心脏。被激发了复仇本能的厉鬼眼底好似淤血, 颤抖着咬紧牙关,“两百年前,裴怀钧——是你杀了我!” 红线飘荡, 断面相连,正是仇人的铁证。 杀了他!杀了他!!还犹豫什么? 一切的假作不知都是欲盖弥彰, 沿路的温柔照顾,更像是隐于幕后者的暗中操纵。 衣绛雪终于想起来, 这道炫目华美的剑光, 究竟从哪里见过。 这柄曾握在道侣掌心的长剑, 也曾贯穿过他的躯体。 剑是冷铁,亦似生平。刺进心脏的时候, 仙人甚至还在他唇边落下温柔的吻,“绛雪,不要哭, 很快就不痛了。” 可他们曾经相恋。 或许他们至今依旧相恋。 那些都是杀人的利刃, 是虚伪的证词。可东君连杀人都如和煦的春风,正如他此时的微笑。 衣绛雪憎恨,却无法厌恶这抹残忍的温柔;他会杀他, 却无法不爱他的道侣。 这矛盾吗。一点也不。 不必借助光,他本就是太阳。 至今为止,衣绛雪依旧会为此目眩神迷。 “杀了、杀了你……”衣绛雪恍如失神,连空洞的瞳孔都收紧,似乎被复仇的机制催动,化为索命寻仇的厉鬼。他声音嘶哑:“杀了你,我就会得到解脱——!” 指骨曲起,青筋突张,悬于书生脖颈的手伸出尖锐的指甲好似随时都能刺穿他的喉头, 结束他的生命。 可是他的手在轻微地颤抖,甚至用力至痉挛。就好像被逼迫到失控边缘的厉鬼,迄今为止仍在与本能对抗一般。 “别手软。”裴怀钧不畏不惧,笑着咳出一口淤血,反而握着他的手腕,将衣绛雪拉的更靠近了些,循循善诱:“刺穿这里,杀了我,吃掉我,让我与你融为一体……” 衣绛雪的状态很异常,宛如被本能操纵了意识。或许他从一开始走出须弥山时,就掉进了某人从二百年前就开始编织的罗网里。 “……杀了……他!”厉鬼神志混乱,神情却恍惚着。 “这样都会得到解脱。”东君却温柔地说,“无论是你,还是我。” “……他疯了吗?”傀儡师简直无法理解东君的脑回路。 他一边吐槽着,一边单手扯过丝线,竭力躲避从镜中穿透回旋的剑锋,“难道楼主真的打算杀他不成?” 同样被东君起手封住镜阵的杀招,不得暂时不退避的师无殃也神色不愉,“东君早就疯了。” 东君的疯癫,不仅仅是世人,连早就失去人性的厉鬼都公认。 举世皆知的是,他神经质的源头是失去道侣,为爱疯魔。 和疯子作对是一件不上算的事情,恋爱脑疯子尤甚。如果此人还地位超然、力量独绝于世,更是惹不起。 这些年来,新的平衡勉强形成,但仙人真的发疯要和他们爆了,他们几只厉鬼可不敢保证都能留全尸,只好避一避锋芒。 “衣楼主实在优柔寡断。”悬停于梦域中央的师无殃扶过单片眼镜,衣袍飞扬时,激起梦蝶无数。 “无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东君不能留。”师无殃想道:“虽不清楚东君的计划,但与他反着来就对了。 师无殃双眸幽邃,扫视过被封于剑中微微震颤的“鬼剑尊”,又看向被分成两半钉死的“影将军”。二者皆暂时退场。 虽然他们被东君封印,已经削弱太多,不复刚才四鬼拍门时的昂扬全盛。 但对厉鬼而言,最大的优势就是“不死”。 何况,这两只厉鬼萎靡的状态,反而有助于他用梦蝶操纵。 师无殃虽然还装出斯文和善的模样,心里却已经有些厌烦面和心不和、各有算盘的四鬼联盟了。 师无殃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也罢,既然衣楼主下不了手,那就让我送仙人一程。” 梦域里都是京师里沉睡不醒的凡人,意识都被鬼梦扯进了这个空间。如果在这里死了,外界的身体就会失去属于人的意识,成为彻头彻尾的鬼怪。 东君这具身体与凡人无二,被他连带肉身都换进了梦域里。 若是仙人在此处死去,结果会如何呢? 他的不灭金身,真的能保他无恙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厉鬼的时间够长,容错够高。为了实现他的“庄周梦”计划,他不介意枯等几百年,自然也不介意多试上几次。 一只血红色的梦蝶悬停在他的指尖,随即消失在梦域中。这样的血蝶隐没在狂潮般的黑色梦蝶里,细微不可见。 同时,师无殃看见藏在黑暗里,微微曲弓身体,正在牵起食指那根“牵丝”的傀儡师。 少年的眼瞳里满是淬血的弧光,杀意将面庞照的极亮,“去死。” 师无殃轻轻舔舐过上颚,眼瞳泛起兴奋的异光,“唯有死亡,才能将这最终一幕推向高潮!” * 东华剑的光芒环绕,映出主人惨淡如金纸的脸庞。 裴怀钧似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正在向厉鬼祈求一场酣畅淋漓的死亡。 他含着笑,却道:“杀了我。” 衣绛雪或许隐隐察觉到,他这一路的旅程,总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背后操纵。 这样的违和感,并不止来自陪伴他身边的书生,而是草蛇灰线,深埋在记忆最深处。 衣绛雪不喜欢被摆弄的感觉,却知道有些事情还是看破不说破最好:“等到完成了洞房花烛的承诺,再去考虑下一步吧。” 爱令鬼盲目,猫猫鬼愿意傻傻地让人骗。 只要人还会温柔地抱着他,为他梳毛和喂食,说些好听的情话,他不介意人有些小秘密。 不急的,鬼会有很长的时间。 虽然被骗让鬼不开心,但是人倘若不是人,就能陪他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