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被扼住的是仙人的喉咙。 裴怀钧即使被鬼手掐住,也笑容不变,甚至颇有些爽快之意:“小衣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杀我?这真的是……太好了。” 叮当当,锁链作响。 “疯子。” 衣绛雪又松了手,双臂缠绕着他笔直的脊背,从背后抱住了他,语气古怪道:“裴仙人,许久不见,你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这种独特而犀利的招呼方式,果然是绛雪。 裴怀钧似乎很久没有挪动过身躯,不免牵扯了锁链,发出沉重的声音。 他垂下眼眉,面色苍白,比鬼还病态三分,语气却从容自在:“许久未能出剑,自然是不比当年。” 说罢,裴怀钧看向上方垂下的沉重锁链,那曾经挂着一把剑。 东华剑。 “东君悬剑……”衣绛雪将东华剑从鬼雾中取出,翻转剑鞘,道:“原来,是悬在此处。” 衣绛雪的双臂环住苍白到显出青筋的仙人脖颈,桃花美人面,却如蛇如魔,探向他面前。 他分明看见了,看似无坚不摧的东君,却有一双疯癫到极致的眼睛,燃烧着毁灭与自毁的暗火。 “东君为何不出剑?” “因为他的锋芒,已经被困在鞘中很多年。” 危险的和平,岌岌可危的平衡。 这世上或许还在呼唤东君的威名,但是东君已然走到极限。 神不可以有瑕疵。 正如他不可在天裂之前,显露出分毫破绽。 裴怀钧将剑与自己封在此地,长长久久地与天的背面对峙,近乎无望地等待着一个转机。 等待着他化鬼归来的道侣,踏足禁地。 将他杀死或是救赎。 第91章 何人寻仇 衣绛雪提起桃花鬼灯, 灯笼上疏枝横斜,描摹道道鬼魅的影。 鬼灯璀璨,照出仙人清癯消瘦的轮廓, 再跌坠至他的眼窝。 明明是相同的五官。 裴怀钧伪作书生时,眼眉微弯, 总是温柔和缓的,连笑容都像是笼着柔光, 无形中削减不少威胁性。 衣绛雪习惯见他如春风拂面的从容。 他甚至偶尔会被道侣这副好皮相迷惑, 错以为他是一位渊渟岳峙的君子。 此时窥得仙踪, 衣绛雪用掌心抚摸他的脸颊,却在黑暗深处见到道侣截然不同的一面。 仙人眉如远山, 山根高挺,狭长双眼微挑时,有股漠然孑立的神髓。 仅是微扬起瘦削下颌, 就暴露出苍色脖颈下虬结的青筋脉络。 活过的寿命, 煎熬的年岁。 多情客与伤离别,共同雕刻出剑仙这副苍白病态的本相。 这样的裴仙人,与当年与烈日齐辉的剑仙, 已经相去甚远。 他顶着“东华”这般煌煌曜曜的尊名,瞳孔却好似潮湿的梅雨,沉沉晦暗,永不放晴。 这哪里是仙人呢? 他的存在,分明比鬼魅更幽暗几分。 “绛雪,你来寻我……”裴怀钧再度开口。 似是许久没有使用过真身的声带,他语速微慢,在适应,弯起唇时, 却添上几分寒雨连绵的潮。 “你打算怎样杀我,吾爱?” 他掀起眼帘,好像把湿漉漉的“爱”字藏在唇齿间咀嚼,连吐息都轻微,好似叹息。 这种沉重的爱意,却是杀意的序曲。 衣绛雪被他唤了一句,就好似跌坠入黏稠泥泞的池沼。 爱与死之间的距离,或许只有一线之隔。 他理所当然地迷恋这种痛觉。 指尖缠绕的红线直指仇敌,眼神飘掠过他的脸庞,道:“裴怀钧,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死?” 红线漂浮在这对隔世的怨侣身边,丝丝缠绕,随时都能勒住仇人的颈项,共同跌入不醒的长梦。 “我此来是确定一件事……” 衣绛雪指骨勒紧那红线,眼眸寒冽,朱唇冰冷,“前世杀我者,是你?” 四十九世轮回叠加,经验与记忆不曾褪色,成就“衣绛雪”之名。 这定他魂魄,教他明白“我是谁”。 裴怀钧双手搭在膝上,不曾露出懊悔神色,反倒玩味地勾起唇,问:“绛雪问的是哪一世?” 衣绛雪道:“每一世。” 裴怀钧:“那可多了。” 他看似骨削形瘦,手腕一扯,铁链响动时,也能力震山石。 即使他因为不见日光而病态雪白,手背血管泛出乌色的青,但这毫无疑问是一双握剑的手。 剑的茧留下后,此生再也未能磨平。 衣绛雪瞳影摇晃片刻,又转瞬凝定,“说说看。” 比起因复仇失去神智的鬼,他的情绪稳定许多。但若论他指尖的艳红,却已深到淤血。 这是血仇的象征。 裴怀钧舔舐嘴唇,似乎在回味尝过情人鲜血的滋味,意蕴深长地微笑:“如果算上一世,绛雪死在我手上的轮回,十次。” “我杀人的速度很快,干净、利落、毫无痛苦。每次生不如死的时候,绛雪都会来求我……” 裴怀钧曲指,温柔地掐住他的腰侧。 迫使衣绛雪临近,他的声音缠绵沙哑:“你会求我,给你一个解脱,因为衣楼主只能相信我。” 他以人身成仙,却没有就此抛弃灵均界,独自飞升;而是在孤独中坚忍,长年累月地为人间守着一扇门。 仙人维持平衡,制定规则,或成就了东君在人间的赫赫威名。w?a?n?g?阯?f?a?B?u?y?e?ì??????w?è?n???????2?5?????ò?? 可这至高无上的权势背后,代价是什么? 如此孤身一人的岁月,又如何不教人疯狂? 他的瞳孔依旧漆黑晦暗,“绛雪,你总是这样任性,将我视为值得信赖的道侣,却永远让我做留下来的那一个人。” “你问我为什么这么做……”裴怀钧真的在叹息,“我只是,厌倦了被留下罢了。” 衣绛雪注视着他,忽觉那股令人窒息的潮湿感,又一次涌上来了。 “坏书生。” 鬼王眼睫微动,面无表情地咬住裴怀钧抚过他唇边的手指,有些泄恨地磨磨牙。 这双手的冷血与炙热,他永远记得。 果然是剑的茧。 鬼王咬下去,尝到仙人血的鲜甜。 “绛雪觉得我坏,怎么不把我的指骨咬断,就此吃下去?” 裴怀钧似乎没有痛觉,脸上也溅上一点血污,微笑疏懒,浸透厌倦感。 或许他真的活够了,也想成为鬼的一部分吧。 衣绛雪用舌尖扫过仙人流血的指腹,好似尝到最美味的蜜酒,醉了半天,甚至还轻轻啄了啄人侧脸的血,用舌尖缓缓舔尽,愉快地眯起了眼睛。 被猫猫鬼舔了一口脸颊,仙人那刻意漠然的神情,也有些不太稳定了,隐隐有些破功之感。 “绛雪……”裴怀钧无奈片刻,将缠在他身上的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