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小姐愣了一下,随后有点不确定的点点头,回了一句是的。
“我们想要知道一下,他的儿子……”松尾想了想,好像说现在尸体放在那里之类的话显得不太好,于是他换了一种说法:“有些事情需要他的儿子……”
“对不起。”护士小姐这番说话让众人一愣,都觉得这次估计又是走空了,随后就又听到她询问:“请问,他有儿子这件事是从哪得知的。
是他告诉几位的吗?”
驹看着护士小姐的脸色有点古怪,他开口道:“对的,不光是他,村里的人都说他有个儿子,难道这件事情是假的吗?”
“这件事情并不是假的,他也确实有个儿子,只是不知道你们是有什么事情。毕竟现在找他的儿子是有点困难的,不对,是不太能实现的。”
确实,现在人家儿子已经去世了,当然是不太可能的。
驹想了想,决定还是坦白:“最近听说他的儿子去世了,所以我们想着去悼念一下。”
这个时候,护士小姐注意到了众人穿的都是一身黑色西服。
她啊了一声,有点震惊,随后她意识到了什么:“可是他的儿子已经去世很久了。”
看着众人的表情一下子变化,她连忙说道:“他的儿子在很久之前就去世了,因为患有抑郁症和自闭症,他们家的生活是有点不太如意的,好像他的妻子在很久之前也去世了。
听说他妻子去世的时候,很孤独,一个人在家里等待着。”
“对的,小山田卓巳先生出门打工的时候去世的。”驹说道。
“是出门打工的吗?”护士小姐叹气了一声:“并不是,当时是小山田卓巳带着他的孩子来这里接受治疗,当时的情况并不能允许他的孩子接受出院治疗,所以需要监护人一直都陪同。
于是小山田卓巳就在附近的镇子上打工,通过这种方式来筹款,因为他的儿子需要长久住院。
后来据说他的妻子也是因为一些情况而去世了,他回去之后,他的儿子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那天晚上他很不安分,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狂躁,情绪波动很大。
等到早上的时候,打扫的清洁工发现他窒息死亡了,因为身体扭转而导致领口锁住了咽喉。
等到小山田卓巳办理完他妻子的丧事回来之后,他知道了自己孩子的死讯。”
护士小姐叹了口气,她在医院当中见识到的苦难很多,但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般惨烈的状况,似乎一个家庭把这个世界上全部的苦难全部都吞咽而下一样。
“所以,他又接着办理完孩子的葬礼。”
“可是大家都说他的儿子住在城里,而且他一直都在为了赡养他的孩子而工作。”伊藤老板的脸色很不好。
不光是伊藤老板,所有人都阴沉着脸。
“是的,后来他得上了癔症,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孩子还活着。”护士小姐接着说道。
这个时候,驹才意识到,原来护士小姐记住小山田卓巳并不是因为他罕见的姓氏,而是因为他的事情。
这般的惨烈换做任何一个人来讲显得都是记忆犹新。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活着,就住在医院当中,记忆停留在了他回乡下的时候。”护士小姐顿了顿,她的眼眶也有点红:“我们不太愿意治好他,但是又不能不治他。
因为小山田卓巳先生还是会付钱。”
付的钱是他儿子的医疗费吧。
驹这句话没有说出口。
护士小姐说完之后,房间内沉默了很久很久,头顶的灯光都变得粘稠,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来到车上的,只记得当时护士小姐还问着说现在小山田卓巳怎么样了,他留在医院账户上还有很多钱,如果说遇到他的话记得说一声之类的话。
外面的天阴沉的可怕,雨从这里一直下到东京。
但是驹觉得这个雨应该是下了小山田卓巳的一生。
车窗在高速上飞驰,外面的一只飞虫贴在玻璃上一动不动,渺小的身躯再风中冻的瑟瑟发抖,即便是春天已经到来甚至过去,但是在这生机腾飞的时候,它依旧要面临着死亡。
窗户对面陡峭的半山腰上开满了不知名的花,正随着风摇曳而泛起耀眼的白,虽然说是白的刺眼,但是它又像是在夏天空中翱翔的一种变幻莫测的透明东西。
半晌之后,驹缓缓的吐出了两个字,受难。
这两个字激起了车内一声很是整齐的反问“什么”,很显然,他们并没有听清楚。
随后,驹说道:“我想写点东西。”
“是啊,是应该写点东西。”大岛和也很早之前就想让驹写点什么,现在他愿意写并不会说一些“迟了”、“于事无补”的话,有人愿意用文字来悼念苦难者很难得。
如果说这个人是北岛驹的话,那更是意一件好事情。
“所以,名字是受难?”
驹靠在车窗上轻轻嗯了一声。
没有人跟着说什么吹捧的话,车内又一次陷入了沉寂。
伊藤老板并没有和以前一样海豹鼓掌,他看起来变得沉默了不少,也许一个平日里只知道烤物和料理的餐饮人突然之间去感悟生命显得很违和。
回到家里之后,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当小山田卓巳的事情变成档案放入陈列室,这意味着他的事情在这里已经全部都结束了,后面永不启用;当伊藤家的酒馆终于装修好重新开业的时候,驹出现了。
他像是从苦难之地走来,头发蓬松,脸色灰败,整个人形容枯槁。
兢兢业业的宫井先生为驹倒了一杯他爱喝的热水:“我听说了那件事情,老师您能够写点东西是他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