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内外的凝固态虽已开始出现裂缝,但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崩溃,宁准便也不着急,慢悠悠地撩起眼皮,不答反问。
“当然是找回真实记忆,”安敏理所当然道,“记忆回来了,你办什么事会办不到?”
宁准无奈:“要真是这么简单,还会是最终之战吗?在这里,失去记忆和找回记忆,只可能是一层障眼法或引人误入歧途的陷阱,不可能是什么关键或钥匙。”
“人心生谜题,我当前的心魔是什么,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知道?”安敏诧异。
“当然,”宁准笑笑,“我不是长生,自己会把自己绕进去,也不是我家黎老师,坦然到没什么真可以称得上心魔的东西。我一直都知道我恐惧的那些都是什么。”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我在七年前被点醒的时候,就立刻明白,记忆只是陷阱。”
“这场最终之战,我要想破局,就必须先入局。”
“一旦早早醒来,跳到局外,我根本就不会再把这里的人类当成人类,也不会再认为自己的爱人亲朋都已死去。都是假的,我为什么要在意?不在意了,那是破局了吗?”
“必然不是。”
“因为我只是不在意假的,而不是不在意真的。我是看破了虚假,可我的心魔却并没有破除。”
“我仍然恐惧于爱人与亲朋的离去,仍然痛苦于人心幽微反复,也仍然对一切结束后我、我们以及大部分魔盒玩家和普通人的未来抱有最大的怀疑和失望。”
“人心生谜题,我心中的迷障未除,谜题又怎么算是解决?”
“治标不治本而已。”
安敏悻悻:“听起来不复杂,但也怪绕的……那不说记忆不记忆的,既然心魔你都摸清了,现在记忆再次恢复,肯定也已经明白该怎么破除了吧?”
“对,我已经明白了。”宁准道。
安敏睁大眼:“那你还不赶紧……”
“明白该怎么做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宁准的眼睫盖下两片细密的阴影,“我知道只要我放下忧虑,放下怀疑,不再在意那么多的人类,不再在意那么多的人心,那就可以破除迷障,连什么正不正确的答案都不用选,直接就可以拿到钥匙通关。”
“可是,不在意这些的我,还会站在这场最终之战里吗?”
“什么都放下了,又怎么还会为谁而战?”
宁准抬起眼,瞳色幽黑深凉:“所以,我知道要怎么做,但却做不到。”
“不过,也没谁规定,做不到就一定无法通关。我和长生不同,我从不喜欢为难自己。”
安敏听得迷茫:“那你打算怎么办?要我帮什么忙吗?”
“怎么办?第一次被点醒时,是线索太少,我想不透,也没准备,所以才不得不入局七年,因为很多时候只有走得够深,才能懂得够多。这里是假的,但对记忆偏差的我来说却足够真实,能让我看清很多东西。”
“所以现在不同了。我已经知道,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正确答案,而只是一条活路。活路,只为求活,不一定就在规则之内。”
宁准含笑说着,却没有明确回答。
“至于帮忙,一个月后,‘机械核心’被抓上审判庭的时候,你能来的话就来吧。”他道,“就怕你这一出场闹得动静太大,马上就会被直接驱逐,想来也来不了了。”
安敏闻言反应过来:“你这伤是故意挨的?你早就想把‘机械核心’捅出来了?”
“不是把‘机械核心’捅出来,而是把压抑埋藏了多年的矛盾捅出来,酒酿得越久越够劲,矛盾也同样如此,”宁准道,“没有记忆时,我只想把它们藏起来,眼不见心不烦,后来觉得太自欺欺人,左右人心也没什么意思,就又想引爆,看点热闹,统一解决。”
“现在嘛,既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当然是要更进一步,借机了结这场最终之战。”
“那看来我也是很关键的,没白来。”安敏摸下巴。
宁准笑起来:“没白来,来得正是时候。”
“哎对,要是没有我来,没有谁二次点醒你,你该怎么办?”安敏想起这一茬。
宁准眨眨眼:“我给自己的精神意识下过一粒种子,适当的时候,自然会萌发。”
安敏喔了一声,竖起大拇指,赞叹宁博士的一套又一套。
“好了,麻烦你跑这一趟,早点回去吧,”宁准听到了周遭密密麻麻响起的碎裂声,“找个有学上的副本,多去念念书,要换的药都拿错了……”
话音未落,凝固的时空崩散,警卫恢复行动,四周消失的所有声音顷刻回归。
差不多同时,病房天花板上的灯管毫无预兆地砸落下来,砰的一声,正中护士的脑袋。
其中不知哪根电线漏了,缠在护士脖颈,将人电了个通透。
“宁博士!”
这意外将警卫骇了一跳,立刻激发了随身携带的实验品,冲过来拦在宁准面前,抡起木椅子,把护士从电线间打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