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吧。” 二十分钟后,传呼机通讯清单来了,放放小朋友回家了。 离开时,盛放依依不舍,为什么他不能一直留下来呢? 总有一天,他也会从黄竹坑警校毕业,被调来油麻地警署重案组! 盛放很有志气地握住拳头,信誓旦旦:“到了那时候,我和他们做同事!” “到那时他们已经退休了。”萍姨笑道。 盛放显然没考虑到这一点,露出震惊的小表情。 “开玩笑的,少爷仔。”萍姨牵着他走出警署大楼。 满打满算不过十几年而已,到时候,他的未来同事们还没到退休年龄。 盛放停下脚步回头,望着阳光下庄严矗立的警署大楼—— 一定要等我啊! …… 祝晴的工位桌面上,摊着游敏敏生前一个月的传呼机通讯清单。 她从头到尾再看了一遍,密密麻麻的数字间,心理医生许明远的号码只出现过一次。 照理说,医生不该给患者私人号码的。 她重新核对日期,记录中的这通电话,是在案发十天前出现。 案件再次到了收尾阶段,物证还没有收起。祝晴再次翻看她的日记,那些字迹时而工整,时而凌乱,接受心理治疗并没有让她的状态更好,相反,她的情绪起伏极其剧烈。 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许,游敏敏本来不必走到这一步。 耳畔,同事们的讨论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游一康从小就跟在父母身边长大,而且得了便宜还卖乖,游敏敏应该一直都很讨厌他吧。” “估计游敏敏早就看透他了。” “她是他亲妹妹,从被接回家开始,他们就朝夕相处。恐怕妹妹早就知道哥哥虚伪,也并不稀罕他嘴上廉价的好意,说到底,游敏敏想要的,其实只是父母的爱而已。” 也许,游敏敏并不在乎哥哥、嫂子和小侄子。 她真正渴望的,不过是父母的爱罢了。 祝晴回头,留意着他们的议论。 这也是她不解的,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游敏敏的“讨厌”,变成了如此高浓度的、极端的恨? 因为游一康总是算计她的房子吗? 她应该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出事,哥哥必然会将爷爷的房子占为己有。游敏敏争取、争吵,甚至激烈控诉,分明完全没有让步的意思,怎么会突然决定自杀,将本该由她继承的房产拱手让人? 同事们翻看着游一康的笔录。 “这里他说,杀了人之后从冰箱冷冻柜找到冰块,加到浴桶里,是为了延迟死亡时间。说是无意间在电视上看的,那些刑侦剧都这么演。” “现在连杀人犯都跟着电视学犯罪技巧了?照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要禁播刑侦剧。” “那游敏敏又是怎么知道可以通过牙刷转移DNA的?这可比用冰块干扰法医要高明多了。” “也是电视剧?老剧重播八百遍,我都会背,好像没有见过这样的情节。” “难道你每部剧都看过?” “永远没法知道了……” 在游一康的笔录中,警方问及他之前是否注意到游敏敏有自杀的倾向。 他只是摇摇头。 妹妹已经死了,是他亲手了结她的生命,事后再提到她这个人,脑海中的很多与她相关的画面都是空白的。 就像所有人说的那样,游敏敏是个透明人,总是阴暗地躲在角落里,雾蒙蒙、灰扑扑的。 空荡的审讯室外,游父游母就这样呆坐着。 他们没能和游一康说上话,审讯结束后,警官直接押走了他。早上还体体面面穿西装去上班的儿子,如今手上却戴着镣铐。他们恳求着,大声质问为什么,却只得到走廊里空洞的回音。 温秋在一旁陪着他们。 两个老人失魂落魄,她担心他们出事,只好暂时将波波托付给邻居照看。从前最疼爱波波的爷爷奶奶,现在竟像是完全忘记小孙子的存在,木然地望着走廊尽头。 此刻,温秋同样怔怔地坐着,悲伤恐惧,却已经流不出眼泪。 当祝晴和曾咏珊经过,游母突然站起来。 几次接触中,她知道曾咏珊更好说话,便伸出枯瘦的手,紧紧抓住这位女警的衣袖。 “以前敏敏的自行车坏了,都是一康帮她修的。” “他公司发了洗护用品,会让我们给她送去。他知道她薪水不高,很多东西都不舍得花钱买。” “还有、还有,敏敏小时候爱吃的白糖糕,也是一康跑遍整个香江给她找到的。他都已经成家立业,还记得妹妹从前最喜欢吃什么……” 祝晴发现,他们口口声声说着游一康多疼爱游敏敏,却举不出更多具体事例,就这么几件事,翻来覆去地说。 印象中,他们提过,小时候哥哥帮敏敏修自行车,她摔倒后就认定是他故意弄松了链条。都说游敏敏是个敏感的女孩,也许早在很多年前,她就已经发现游一康的真面目。 只可惜没有人相信她。 很讽刺,案件的最初,家人们一遍遍重复,为什么敏敏不愿意相信他们对她的爱。 可到了现在,其实真正没有得到过信任的,是游敏敏。 只有游敏敏。 更可悲的是,即便现在游一康已经承认杀害妹妹的罪行,他们的父母仍在为儿子求情。 “一康真的很疼敏敏的。” “他就糊涂这一次啊,警官……” “是不是敏敏太冲动,说了些激怒她哥哥的话?” “一康会……会坐牢吗?” 曾咏珊皱起眉头,收回自己的手。 她看着这两个糊涂的老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为游敏敏感到不值。 “知道游敏敏为什么走到这一步吗?”祝晴问,“尤其是这一年,她有没有表现出自杀倾向?或者有什么异常?” 游父游母的神色是茫然的。 他们摇摇头。 “不清楚。” “没有发现异常。” 只有温秋犹豫着说:“有阵子,她好像开心了些。” 多可笑,自称最疼爱死者的人,反倒是最不了解她的。 去鉴证科归档报告的路上,向来开朗的曾咏珊一反常态,她始终保持着沉默,低着头。 其实她怀疑过,游父游母一直住在游一康身边,会不会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但是当亲眼见到他们的反应后,这个疑虑打消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突然停住脚步:“祝晴,你说,如果他们真的知道……会不会帮着儿子?” 祝晴没有立即回答。 其实现在想起游敏敏,她脑海中只有毕业照上角落里的身影,和浴桶中那具尸体。 他们在她死后才真正认识她,通过零星的碎片,拼凑出她短暂平凡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