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咱们登车吧。”张月芬侧头对小冯氏道。
皇子娶妃,几年才能一见,京城今日万人空巷,只为一睹这份热闹。他们伸长了脖子,脚踮得老高,只为瞧瞧王妃娘娘究竟是不是如传闻那般天仙下凡。
奈何婚车附近重重护卫,锦绣软帘外罩,车檐金络珠玉垂落,将车帘压得分毫不动,只能望见一道朦胧端坐的身影。
沿途随行的丫鬟斜挎着青竹篓,坐在车沿,不停往两边洒下红帖,红帖之中或是几枚铜钱、碎银甚至银票,散的皆是这日的福气。围观的百姓一阵疯抢,时不时有人高高举起红帖,仰头大笑。
彩旗猎猎,迎风招展,车队浩浩荡荡绕过大半个京城的街道,停在襄王府前时,已近黄昏。
朱红的霞辉刺破渺渺云层,倾洒在琉璃朱瓦上,庭院楼阁均染上了暮色。
沈鸿影再伸出手,这次,张月盈自然而然地握了上去,不带半点犹豫。
二人携手踏过青布毡席,进入襄王府正堂,堂内皇帝身着圆领大袖龙纹常服,正襟危坐于高堂之上,身侧的宝座上放置着叶皇后的灵位。
张月盈和沈鸿影先拜过皇帝,又向叶皇后灵位行礼,再朝外拜过天地,最后相对而立不急不缓行过夫妻拜礼。
皇帝象征性训诫过一句:“佳儿佳妇,相敬如宾,琴瑟和谐。”
礼官满脸喜意,高声喊道:“礼成!送新人入洞房!”
一大群宗室命妇迅速涌了上来,簇拥着新人进入新房。
一盏盏明灯次第亮起,灯彩满院,新房内亮如白昼,张月盈和沈鸿影被推坐至罗汉榻上,床纱垂落,映得张月盈满面红霞如绯。
“早生贵子,美满团圆。”
如阳郡王妃和平王妃打头,抓起一把花生桂圆朝二人当头撒下。
“哎——”
忽然,张月盈被一枚红枣砸中的额头,唇间溢出一声闷哼。
第37章 不经逗真是不知羞耻。
“无事否?”沈鸿影听到响动,侧头问张月盈。
张月盈摇摇头,但沈鸿影见她秀眉微微蹙起,泪珠似在眼眶里打转,便知她在扯谎。
还真是娇气。
他叹了口气,略微拱手,对香衣云鬓的众位命妇道:“还请诸位手下留情,饶过我们。”
“哟——襄王殿下这就心疼新妇了?”命妇们调笑道。
手里却半点情面都不留,花生果品宛若疾风骤雨般朝沈鸿影招呼过去,落在张月盈身上的唯有两三粒而已。
张月盈冷眼瞧着他的狼狈样,团扇遮掩下的嘴角翘起,漾出一抹偷笑,愈发明眸善睐。
直到盘中的果品砸完,她们才堪堪放过沈鸿影,转而催促起张月盈快些却扇,而后沈鸿影接连念了几首诗,张月盈皆摇头不应,就是故意要为难人。
“新妇还是放过新郎罢,也叫我们瞧一瞧你是何等花容月貌。”有人半是笑闹半是劝说道。
“清水映芙蓉,红烛照玉颜。良人何灼灼,罗扇掩华光。”沈鸿影思索少顷,继续念道。
“襄王殿下这是在夸王妃长得好嘞!”室内一片哄笑。
声声催促里,张月盈施施然除去团扇,烛光照映下,粉面含羞,肤白胜雪,眉如远山,朱唇含笑。本就出色的容貌为浓妆华服所衬,愈发摄人心魄,眼波流转所及之处,观者无不噤声敛息。
沈鸿影静静望着她,眼底是一闪而过的惊艳,直到端着喜盘上前的女官轻咳一声提醒,他才回过神,又变回了神情泰然的模样。
女官将两瓣红漆葫芦斟满美酒,分别奉予二位新人。张月盈抬袖掩面饮过,酒的味道极冲,一尝遍知是积年的女儿红,可惜着实不合她的口味,一杯饮尽,只觉舌尖刺辣。自衣袖缝隙间窥去,沈鸿影面色分毫未变,她只叹佩服。
女官接过饮尽的葫芦,合二为一,用红线牢牢缠紧,最后各取了他们一络头发,掺入红线编成一缕。
“合卺结发,夫妇恩爱,永结百年。”
宗室命妇们满脸含笑,瞧一眼姿容如玉的新郎官,再瞥一眼窈窕无双的新妇,暗叹好一对璧人,得了二人敬的三樽美酒,心满意足地退出新房。
红烛暖帐,灯影摇曳,寝室内鸦雀无声。
半晌,沈鸿影瞥过一眼张月盈,而后飞速移开视线,直直盯着墙上的大红喜字,轻咳两声,语气僵硬:“婚仪繁琐,王妃辛苦,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说完,他旋即下榻,就要同逃一般离去,却觉身后一滞,回身低头,只见张月盈微微歪头,满脸无辜地拽住了他的袍角。
“还有何事?”沈鸿影满脸无奈。
张月盈眨巴眨巴一双秋水剪瞳,一眼不错地盯着他:“不知殿下如此急切,要去往别处,是对妾身有何不满吗?亦或是衮服沉重,殿下要去换衣沐浴?”
说着,她目光游离,久久停顿在沈鸿影身上,自上而下扫过。
沈鸿影被她看得整个人都不自在,攥着衣袖的手不自觉紧了紧,耳朵尖微红。
她脑子里在想什么?怎么用这种眼神盯着他?
真是不知羞耻。
沈鸿影绷紧了面皮,解释道:“按例前院尚有酒宴,我需易服赴宴。”
张月盈轻轻“哦”了一声,悻悻放开手。
看着沈鸿影落荒而逃,钻进黄花梨螺钿四时景屏风后的后罩房,张月盈终于“噗嗤”笑出了声。
“鹧鸪,杜鹃,你们瞧见了没?刚刚他脸上的表情……”
真是不经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