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黑夜之中,有什么被男人隐藏的秘密,也在这一刻重见天日。
那是存在于男人左脸上交错的三道疤痕。时间和药物的帮助下,那三道割痕泛着淡淡的浅粉,单看或许并不觉得有多么丑陋,可当它们出现在那张俊美的面庞上,却显得无比割裂。
几乎是柴寄风看清了的那一瞬间,瞳孔先是不可置信地一缩,但紧接着,他就笑出了声。
胸腔的震动,牵扯着身体也痛到了极点,血腥味更是从食道一路涌上口腔,可这一刻,柴寄风却还是自虐般地笑着。
而一边笑着,他一边又摸起身旁的土地,在他的手掌心被某个尖锐的石子划伤后,柴寄风没有犹豫,将它紧紧握在了手中。
于是,下一秒——
锐利的一角,沿着昏迷男人脸上的疤痕重新划过,刹那间,鲜血从割痕中渗出。
随着又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紫黑的亮光照亮了男人那双狭长上挑的眼眸,也照亮了他眼底那彻底释放的疯狂,晦暗粘稠得如同海面滚动的风暴。
他低声和“受害者”说道:
“孟骞尧,看看你,现在你比之前更丑了。”
“你再也配不上林满杏了。”
*
林满杏。
林满杏林满杏林满杏。
林满杏林满杏林满杏林满杏林满杏林满杏林满杏。
身体痛到极点,也累到极点,每动一下柴寄风都好像能听见骨头咔咔作响的声音、五脏六腑搅乱的声音、血液滚动迸发的声音。
他好想就这样直接躺下——死了也好,活着也好,无所谓了,他真的太累太痛了。
可最后,他还是杵着从地上捡来的树枝,踉跄着走在回山脚的路上。用一个名字,用林满杏这个名字,一步步地走下去,哪怕中间不知道摔了多少次,他还是一步步地走下去。
——但他不应该这样的,在用孟骞尧的手机报完警,联系完他在麓城的下属后,他应该就近找个避雨的地方,保存体力,初步处理伤口,等着他们来救他,这是最好的办法。
这是最好的办法。他就应该离林满杏远点,离她身边那些疯子都远点。他已经因为她差点命丧黄泉,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他应该及时止损。不管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他那个愚蠢的弟弟。他都应该这样做。
可是、可是。
又一次摔倒在地上,柴寄风几乎快要爬不起来了,可当他抬眸,看见不远处那亮着灯的小木屋,一股越压越紧,终于忍不住在这一刻爆发的冲动,还是驱使着他重新站起。
——可是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
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为什么要回头?为什么!
他都死了一回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他就是喜欢林满杏,他就是喜欢她。所以他才会为了她跟罗光霁决裂,所以他才会死之前都在想着她。他已经走到这里,凭什么说停下就停下!
就算他因为她差点被人杀了,那又怎么样?她给的药不还是让他活下来了吗?
就算、就算是未来有一天,他真的因为她死了,那又怎么样!
他愿意,
光亮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柴寄风丢掉了手里作为拐杖的树枝,他拼命地跑,拼命地跑,最后冲进了那座温馨而又漂亮的木屋。
他活该!
*
“嘭!”
门被男人狠狠地撞开。
在冲进去的那一刻,柴寄风从扶手镂空的位置,看见了下面的场景。
弯绕的环形楼梯一直通往底下温暖的、充满少女心的房间。漂亮的壁纸、柔软的地毯、可爱的玩偶,和外面黑压压的可怕雨夜截然不同,这里梦幻得让人误以为被童话书里的魔法拖进了另一个世界。
在想明白孟骞尧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杀了他,并且将他的死亡伪造成是意外后,柴寄风就意识到,林满杏的失踪,只可能是孟骞尧捏造出来的。
孟骞尧那个疯子,不可能会为了杀他,让林满杏陷入任何危险当中,只有可能是林满杏被他藏起来了。
但这附近没有其他地方能待人,从他们下山回来到孟骞尧主动找上他告诉他林满杏失踪,这中间不过一个小时,把人送到其他地方也不现实。
所以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林满杏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这个木屋,这里……这里还有个他不知道的地方。
就是他现在看见的地方。
“哒”
“哒”
轻重不一的脚步声逐渐响起,柴寄风紧紧握着扶手,像是太累了,又像是不敢那么快面对什么,他下楼梯的脚步缓慢滞后。
而当他走下最后一个台阶后,他看清了躺在沙发上,抱着玩偶侧着身子睡觉的少女。
她是那么恬静、那么美好,深度睡眠让她白皙的脸蛋红扑扑的,还带着花香的发丝也凌乱地黏在鬓角。不知道是做了什么美梦,她的嘴角还挂着一抹浅笑,只是看着就让人心头一软。
“林满杏。”
柴寄风颤抖着声音,喊了她一声。他又往前走了两步,他想坐在林满杏身旁,可此时的他太脏了,脏得像是乞丐,于是他最后只能忍着骨头的巨疼,跪坐在那沙发前的地毯上。
“林满杏,我是、我是柴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