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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殿。
哀乐声声,香烟袅袅。
灵柩之下,孟长盈垂目静立,若玉树堆雪,清冷斐然。
“主子,用袖炉暖暖手吧。”
月台走近,将热乎乎的袖炉塞到孟长盈手里,碰到她冰冷的手指。
不过是换个炉火的功夫,才暖热的手便又冷了。
月台心中轻叹。主子身体本就受不得冷,可北地冬寒刮骨刀一般,怎么经得住。
星展手臂搭着狐毛大氅,正从门槛跨进来,急道:“主子,北阳王入城门了!”
孟长盈闻声不动,只垂目将冰冷手指触在热乎乎的袖炉上,指尖麻痒伴随着热意化开。
“太子呢?”
她的姿态太过平静,星展再风风火火的性子,在她面前也总能安定下来。
“太子殿下、崔大人、小崔大人早就在御书房候着。乌石兰烈正在朱雀门外,等北阳王一同入宫,怕是还想着做什么好梦呢。”
星展毫不留情地嘲讽。
她不喜欢胡人,尤其不喜欢北阳王领头的漠朔旧部。这些人总是和主子做对。
“吩咐下去,城门戒严。”
“北阳王一入宫,羽林军随崔元承护卫太极宫,九部兵由虎贲营压着。”
“擅动者,杀。”
孟长盈吩咐得不紧不慢。说完后,缓了片刻才想起来漏了个人。
“叫太子来。”
“是。”
星展利落行礼退去,大氅留给月台。
月台抖开狐毛大氅,轻声道:“主子,披件衣服吧。”
孟长盈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微微点头,身体晃了晃。
月台赶紧扶住人,掩不住地心疼:“主子,好歹也要顾惜身体呀。”
孟长盈任由月台把大氅裹在她身上,厚实暖意覆盖上来。
她闭上眼,头极轻地在月台脸蛋上蹭了蹭。力度微弱,像是一阵小小的轻风。
“这就暖和了。”
她向来话少,对着谁都是如此。
可有时情态中透露出的那一点亲近,总让人忍不住心头发软。
只是没靠一会,殿外便有了动静。脚步声又急又重,来的人不少。
孟长盈睁开眼,站直身体,轻啧了声。
月台也皱眉,手理着狐毛大氅,低声道:“太子竟比北阳王来得还慢,没有这样拿乔的,崔大人如何能纵着他。”
孟长盈望着大殿门口,淡声道:“崔大人是忠臣,自然不会对太子过多置喙。”
无人喧闹,但层叠脚步声袭来自带紧迫感。
当头进来的男人大步流星,厚实皮袍掩着左衽,腰间挂风帽。
肩上还积着薄雪,一看就是急赶进宫。
走动间,他披散发辫里的金线宝石耀目扎眼,耳畔缠丝象牙雕环晃动,额上朱砂涂面,是传统的漠朔胡人贵族打扮。
漠朔贵族无论男女皆戴耳饰,他们信仰耳边珠玉中能盛放漠朔人的魂灵。
这是从塞北草原带过来的戎胡风俗,即便是入主中原也不曾改。
北阳王万俟枭一张脸本就阴鸷,此时脸色沉着,下三白的眼珠直盯孟长盈,可怖如噬人毒蛇。
“皇后娘娘好手段,皇宫在你手中铁桶一般,真叫人放心。”
孟长盈不急着答话,先看了眼大殿中央的成宗灵柩后,眼神才落到万俟枭身上。
“王爷这一身好生华丽,用来奔丧倒是巧思。”
孟长盈语气并不讥讽,极平淡,反而更显嘲弄。
万俟枭一噎。时局如此紧张,他是真没想到孟长盈还有心情斗这种细枝末节的嘴。
他扫视一圈殿内:“太子呢?”
话刚出口,背后便传来一声:“叔父。”
万俟望自廊下快步过来,一身素服也压不住魁伟英武的气质,丝毫不显丧气。
比起万俟枭,他打扮得低调许多。只左耳一只从未取下过的绿宝金珠坠,发辫也规矩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