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望倾向于这是某种试探。
“娘娘所愿便是小七所求。无论胡臣汉臣,都是大朔的臣子。”他说得甚为谦逊有礼。
孟长盈轻笑,吐出三个字:“假惺惺。”
万俟望:“……”
“娘娘,你又嫌我。”
孟长盈只摇摇头,搓搓那朵愈发绽大的冬梅,莹白指尖与梅红花朵纠缠。
“三思而后行。”
她给出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直到走入太极宫,万俟望还神思不定地回味着孟长盈那句话。
除夕夜,相对守岁,相顾无言。
孟长盈本就话不多,万俟望若不开口,两人常常是沉默以对。但也并不尴尬,氛围反而融洽。
万俟望还在考虑孟长盈的意图。
汉臣的支持?
待迁都顺利完成,万俟枭与漠朔旧贵必定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来争夺新兴政治中心的权利。
但车马难行,地理位置的优越,有时能注定一场战争的胜败。
若北关真成了边远门户,那万俟枭现在费尽心思拿到手的,也不过是块看门的狗牌。
有趣。
到那时,朝堂中的天平恐怕要大幅度向汉臣倾斜。
汉化需要他这样的皇帝,他也需要汉臣的力量来收拢皇权,对抗漠朔旧贵,重新梳理凌乱无章的政局。
万俟枭看似赢了,但马上就要输了。
他看似要赢了,但赢了之后呢?
风云变幻,波谲云诡。所有的答案都藏在孟长盈那双古井无波的黑眸中。
有时万俟望真怀疑,孟长盈莫非真是个卜筮高手,能卜算出时运命途?
不然为何能只凭智谋,就在这胡人皇庭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孟长盈,你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殿中两个主子都沉默无言,下人更不敢说话。
即使是在屋中,孟长盈披着的厚实毛氅也未解下。她坐在支开的小窗旁,火炉上的茶水咕嘟冒着热气,隐约模糊她的面容。
一窗之隔的廊檐下,胡狗儿垂目站着,眼尾余光却时刻注意着孟长盈的一举一动。
即使风雪偶有扑面,他鼻尖被吹得通红,压着剑柄的手也冻得发僵。
可他的心却无比宁静,甚至感到幸福。
孟长盈在看漫无目飘扬的飞雪,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胡狗儿在看她,也在想她。
孟长盈看了好一会书,眼神才倏尔飘落在胡狗儿身上,注意到他僵硬的姿势。
她吩咐道:“外头太冷,进殿当差。”
嗓音是冷的,也没有一句多的关怀,可偏偏就能让人心头一热。
“是。”
胡狗儿在万俟望的凝视中,走入殿中。
殿中烧着炉火,身上冷意霎时间驱散许多,心头也更热。
他忽然有一股冲动。
冲动这种词对他来说很稀奇,他向来只把自己当作主子的物件,由她任意取用。
可此时心中的冲动太强烈,使得他第一回 ,这样冒昧又主动地开口。
“主子,你记得我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沙哑尾音还带着紧张的颤抖。
月台诧异看他一眼,没明白这是在说什么。
孟长盈却听懂了。
她波澜不惊,点头道:“记得。”
“主子真记得五年前……”
胡狗儿小小上前一步,语气急切,黑漆漆的眼睛仿佛都注入了生气。
孟长盈“嗯”了一声:“你是那年汉兽场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