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万俟望正伏案批改公文,猛然抬头。
德福脸上带着恭谨的笑:“陛下,太后娘娘请您过去呢。”
万俟望眼中陡然升起光亮,连声追问道:“她在哪里?紫微殿?”
德福应道:“正是。”
万俟望嘴角扬起弧度,搁了笔就站起身,在长案前来回快步走了两圈,又转头问道:“可知道是什么事?”
德福道:“不知。”
可这也丝毫不影响万俟望的高昂情绪,自从荷塘夜游后,这还是第一回 孟长盈主动唤他过去。
光是这一条,就足够让他兴奋欢喜了。
万俟望来回走动的脚步停住,低头细细逡巡身上衣衫,伏案许久不免有些褶皱。他毫不犹豫转头进了内室。
没过一会,出来时一身玄色金边衣袍,墨玉高冠,傲然俊美。
德福还呆愣站着,万俟望已脚下生风出了殿门。
初秋多雨水,这会难得出了太阳,只是仍旧雾蒙蒙的,气温微凉。
“雪奴儿!”
万俟望大步流星踏入紫微殿,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安静湖面,溅开波荡涟漪。
窗户半开,孟长盈负手立于窗前,闻声回眸。
白玉簪,霜色衫,青丝如瀑。
雪白秀丽的面庞如薄透白瓷,清冷剔透,观之忘俗。
这样的人,怎么会囿于浮沉俗世呢?
万俟望疾步走到她身边,衣袂翻飞,有种急迫想要抓住些什么的冲动。
“我来了。”
他朝孟长盈伸出手。
孟长盈侧身避过他的手。
万俟望空空的手掌虚握了下,收到背后,面上仍旧带着飞扬的笑。
“你难得唤我过来,我很高兴。”
他丝毫不掩饰那双直勾勾盯着人的浅瞳,里面倒映着孟长盈沉静如水的眸子。
孟长盈抬眼,嗓音静缓如深涧流水。
“小七,你说胡人为何要汉改?”
万俟望微一歪头,没想到孟长盈寻他是聊这个。如今改革在他的支持下,由朝中的孟崔党派推进,几乎是势如破竹。
“马上打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下。漠朔人的战力加上汉人的头脑谋略,才能安定朝局。”
万俟望毫不扭捏,说得也相当客观,并不吝啬对表达对汉人的欣赏。
作为一个胡人皇帝,他很理智清醒。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仁义礼智信,忠孝悌忍善。这是礼教。”
孟长盈口中缓缓吐出一字一句,像是学堂夫子在教授小儿伦常。
万俟望面色陡然一变,鸦黑睫羽微拢,半遮住眼底暗色。
孟长盈抬头,眉眼淡漠,眼里似乎有他,又似乎没他。
“你从小就学得很好,现在也该如此。”
万俟望面庞紧绷,嘴角的笑还在,却没了炽热温情。一双眼睛浓稠如墨,翻滚着汹涌情绪。
“两年前在先帝榻前,娘娘怎么不说这
话?”
他嗓音压得极低,像是咬牙切齿磨出来的字眼。
孟长盈乌黑眼珠一瞬间错开,很快又转向他,面色几乎称得上平和。
“今时不同往日,我相信你很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话音落下,万俟望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拳,像是下一秒就要猛扑出去的野狼,脸上却突兀露出带着凶气的笑。
“从前娘娘教我礼法,后来娘娘教我弑君,现在娘娘又教我不该做,不能做。”
“即便我不教,你也该明白。”
面前的万俟望高大健壮,气势汹汹,肩背浑厚,手臂比她的大腿还要粗上一圈。
可孟长盈眼神比面对那两只“福寿”还要平稳,或许是她胆色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