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境繁华,就算是在深山老林,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遇到。阎笑寒顿了顿,又弱弱道:“其实,我有一个揣测……但我没有证据,而且,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
徐行简短道:“说。”
“这样急着灭口,她们多半是和了难大师同行。然而,又不像是想抢夺圣物。”阎笑寒道,“反倒像是,要将附近的‘无关人等’全都清空,制造出一个唯有她和了难独处的空间……我还嗅到了一些‘幻境’的气息。那附近的凡人要靠近,是会鬼打墙的。”
“……”徐行很轻地蹙了蹙眉,道,“也就是说,她想让了难看到什么,就会让他看到什么。想让他遭遇什么,就会遭遇什么。”
“正是如此。”阎笑寒道,“我猜不透她究竟想干什么。要杀要剐要抢要夺,我相信大师既然身负重任,就必然有应对的方法。大不了玉石俱焚。难不成,她还能让了难心甘情愿地把圣物交给她吗?不可能的!”
他想起封玉那双眼睛,脊背又是一阵发寒。他其实一向对人类的情绪很敏锐,很轻易便能察觉出异样,然而,面对封玉,他什么都察觉不到。哪怕是因为被冒犯,想杀了他也好,但就算是动手的瞬间,他也完全看不出任何的情感……只是“觉得他需要去死”,所以就这么做了。
徐行心道,对这种人,不能用“寻常”的思路去探寻,要用前掌门的思路。杀,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没用,二是有用,但用处暂时没有弊端大。不杀,也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有用,二是此后会很有用——从封玉心甘情愿将绝情丝交给自己来看,她对圣物的兴趣当真不大。
那她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徐行起身道:“我明白了。你休息吧。”
阎笑寒本就虚弱,说了太多的话,更是疲累,只能很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作为应答。他虽不说,但受了重伤,险些就真的魂归天地了,徐行却一句也未曾安慰,仍是有些拂不去的失望。
徐行衣角离开时,带来一阵风,她道:“这一剑,我会还回去。”
阎笑寒:“……啊哈哈也不用这样其实也是我自己倒霉才不小心撞上的你不用安慰我真的我一点也没有……嗯?!没了??就走了???”
夜幕已然降临,天地昏然一片,徐行取剑迈出门外,寻舟便站在门外一棵树下,指尖处,几朵蓝花翩跹,似在舞动,又似灼烧。
树聚阴,他待在那儿会稍微舒服一些。只不过,这段日子,他待在树下的时间愈发长了。
寻舟道:“师尊。”
“嗯。”徐行道,“走吧。”
今夜难得晴朗,一轮圆盘似的明月悬挂在屋檐之上,风很凉,凉到有些呛人。两人悄无声息地随着那一朵小如尘埃的蓝花不断前行。
此前,二人分头追寻,但不知为何,路到中途,那两朵蓝花竟然疯狂地朝彼此靠近,像是要交换位置一般飞舞起来。至今还没找到原因。
脚步点地,落叶扑簌簌溅起半尺,徐行忽的道:“寻舟。”
寻舟道:“嗯。”
徐行道:“你这样跟着我,不会觉得很无聊么?”
寻舟侧颜平静道:“是师尊觉得无聊了。”
“……”徐行道,“你真是越来越不会说话了。好吧,我确实觉得有点无聊。但最无聊的是,我好像不知道做什么才有趣——上次觉得有趣,还是支煎饼摊子的时候。”
寻舟道:“明天再去支。”
徐行刚想道,有个大师正在水深火热之中,你还有心情支煎饼摊?但想想,寻舟一向都是“管他去死”类型,用脚趾想都知道他会怎么回答。而且,她也没好到哪去,徐行发现自己真心觉得支煎饼摊比拯救大师要有诱惑力……
想到这里,徐行笑了一声。
她道:“前掌门想要什么?”
寻舟道:“宗门昌盛,人族存活。”
徐行道:“封玉想要什么?”
寻舟道:“权势。”
徐行:“你想要什么?”
寻舟:“……”
徐行:“我想要什么?”
又是沉默。她面色如常,并未停下步伐,寻舟看着她,那双淡色的瞳孔里似乎有名为心痛的潮汐一点一滴涌上来。
“丢掉的鲛珠,找回来了。”徐行嘻嘻道,“不过,是被二师兄找回来的,他也没问我一句,就丢给六道了。那是你的鲛珠吧,怎么这样?”
寻舟哑然道:“……我的就是师尊的。”
皎月如霜,又是一阵怅然若失的默然。徐行看着前方,开口道:“寻舟,我问你一个问题。”
寻舟道:“好。”
“掌门册里二十六岁便死了的大掌门。”徐行道,“真是师姐吗?”
寻舟道:“……是。”
“……”
“嗯。果然是这样。我早就猜到了。按她那个操心全世界的样子,怎么可能寿终正寝啊。”徐行面不改色道,“那,黄时雨不愿见我,也是和这件事有关吧?”
寻舟道:“…………是。师尊,别问了。已经够了。”
“没什么,我早就想过了。”徐行喉间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道,“最后一个问题。她是为谁而死的?”
长久到接近窒息的无声中,寻舟顿了顿,道:“为知己者死。”
这可真是个足够模糊的说法。徐行却没再追问下去。
衣袂翻飞,蓝花停滞、消失,两人眼前终于出现了些微的火光,在黑夜之中极为刺目。有几个守心僧正奔来忙去,急匆匆地提水来救火,那火也烧得已经差不多了,时至深夜,山脚下反倒吵吵嚷嚷的,一堆人聚在一起,大喊道:“让我们回去!”“凭什么拦我们啊?!”“我要回家!!!”
徐行顺手抓了一个光头过来,道:“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