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了拍靖安言的肩:“阿言公子和阿月姑娘一同来吧,我们一起商讨一下,兹事体大,还需细细筹谋,院内有我手下看着,阿珩的遗体不会有什么事的。”
话音飘散,迟迟等不到靖安言的回答。
他奇怪地看了一眼,只见靖安言仿佛神游一般,目光毫无焦距,只是漫无目的地泼洒在封长念那张灰白的遗容上。
直到封钧又叫了一声他,靖安言才道:“侯爷先行一步吧,我和阿月毕竟是跟着封大人一同来的,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该让我俩与他单独告个别。”
封钧心下产生了那么一瞬间的怀疑,但又被靖安言多年精湛的骗术伪装压下了心,带着其他人先走了。
等到人都走干净了,夷月才慢慢挪到靖安言身边,哽咽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为什么封哥会死呢?”
靖安言目光一动未动:“方才不是跟阿玦解释一遍了,你还想再听一遍?”
“可是……可是封哥武艺高强,而且,真有沙宛人行刺,你我都不可能完全无知无觉,怎么会——”
夷月话未说完,就被靖安言一把钳住手腕,拖拽进了屋子。
夷月慌了神:“靖安言!”
“啪。”靖安言把门一关,手紧紧拉进门把手,任凭屋内小姑娘又哭又叫就是不松手。
“收拾你的东西,我们去西军都督府。”靖安言声音低低的,“然后……我们就可以回南疆了。”
“可是封哥——!”
“不重要。”靖安言低声道,“他从来都不重要才对,不是吗?我们要回南疆,他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没有的。”
拍门声戛然而止。
夷月透过那雕花缝隙,静静地仰头看着靖安言。
一颗、一颗、一颗……
她瞪大了眼睛。
靖安言……哭了?
“咣”,靖安言左手攥拳,猛地捶了一下门框,巨响声让夷月猛地回神,她连忙道:“干爹,你是不是——”
“阿月。”靖安言沉声道,“不要说,不能说。”
夷月只觉得那一腔情绪都要溢满了:“人都走了,说这个有什么?为什么还不能说!?你要——”
她的嗓音被靖安言更高的声音盖过:“夷月!再胡说八道你现在就给我回去再也不要出来了!!!”
夷月愣愣地看着他微颤的肩膀,微乱的额发,还有一双微红的眼睛。
这会是计谋吗?夷月觉得不是的。
这不是计谋的一部分吗?靖安言觉得不是的。
可是……为什么。
明明已经意料到了结果,明明是自己动的手,在夷月惊慌失措的嗓音下,他还是颤抖了、恐惧了,在满地是血的房屋内,呼吸都快停滞了。
在封玦那石破天惊的一跪,和令人寸断肝肠的悲啸中,他还是耳鸣了,失措了,头脑中一片空白了。
封玦那一句“哥”,仿佛带了神寂岭的迷障,没有一个音节能落进他的耳中,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嗡鸣,铺天盖地将他自己吞没。
他掐住手心,狠狠掐,直到掐出了血。
到底谁入戏了。
他不想知道。
他杀过很多人,真的假的,被动的主动的,却从来没有人让他不敢回头看一眼。
半晌,他手指从门把手上离开,失魂落魄地走回草席边,抓着白布的手也和封玦一样在颤抖。
然后一点一点,再度掩盖了封长念的五官。
夷月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让她记了很久很久的画面。
靖安言跪在地上,在白布盖过封长念遗体头顶的下一刻,他双手按紧了两角,隔着那雪一样的布料,留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那一吻太轻了,像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落在白布下无人察觉的眉心。
西军都督府人满为患。
尤海在看见靖安言带着那张假面进门的一瞬,险些直接暴起,可又后知后觉自己的少了一条臂膀,只能怒不可遏地瞪着他。
封钧将二人的机锋看在眼底,并不阻止也不解释,只是让靖安言先坐。
靖安言连个眼神都未给对面的尤海,兀自坐了,目光环视一圈,都是封钧的自己人。
“今天叫诸位来,是因为我的侄儿,礼部尚书封珩,死于沙蝎子手中。”
在尤海震惊的目光中,封钧抬手压了压,示意他别激动:“还有,岳丈,关于小莺的死亡,真相也已经水落石出,确实和阿珩无关,你错怪他了。”
尤海焦急道:“不是他?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