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同样是夜,有人一念错过一段情,有人却在竭力争取一条命。
“公子,让我去吧!您不能有失啊!毕竟我年轻时在宫里当过几年侍卫长,地形我了解!”
一路风雪苦寒,冯浩然带着孙芝贤含笑而终的人头回到了西陈他爷爷冯泰清原来的封地,在这里他的手下有一帮原跟随冯泰清浴血沙场的老将和随其尸身一起从晋城回来的几名忠心幕僚。
“周叔叔您不必挣了,此事肯定是小侄去,我要亲手为爷爷报仇,为孙相报仇!”一间简陋的木屋内,冯浩然面带感激望着眼前一名衣衫朴素的老汉,这位老汉名叫周冠,年轻时为禁卫后被冯泰清调入军中,凭战功升为骁骑将军,身受重伤后,被冯泰清调回封地养老。
“老周头,你还是算了吧,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在马上还行,在地上怕是早就忘了该怎样拿刀了,还是让我去吧,我好歹也有七品的实力,只要兵刃在手,那小皇帝也就是一刀的事!”
屋里有七八人,都是原来跟随冯泰清的死忠将领,冯浩然说他要拿着人头去宫里刺杀皇帝,这些人就当没听见。
“滚你狗娘养的,你那腿脚能行嘛?!杀皇帝这种买卖肯定要让我去!”一名头发花白,但脾气却格外暴躁的老头跳了起来,“公子,他们都不行,若论打架他们哪个是俺老贾的对手,我当年可是步军统领,多少大军都是我教出来的拳脚,您把人头给我,我去杀那鸟皇帝!”
“贾伯伯你的岁数太大了,而且您这脾气,到了大殿上沉得住气嘛……”冯浩然一时竟觉得好笑,这帮叔伯们一腔热血不假,但刺杀之事既要有胆量还要有临场的智谋才行。
老汉贾图闻言把脸一板,吹胡子瞪眼道,“怎么嫌俺老贾岁数大啦?俺平日里可能吃半斗饭呢,身上的力气用不完……”
他的话说完屋里的人就哄笑了起来,是真正发自心底的开怀大笑,“你就是个饭桶,还好意思在公子面前炫耀……”
生死平常事,这些人没有一个想过杀了皇帝以后该怎么办。
须臾等众人都安静了,冯浩然摇头扫视了一圈,“小侄还是那句话,此事我去,诸位叔伯也不要再挣了。”
冯浩然之所以会再回封地而不是直接去泰安皇城,本意是想在爷爷走后,在为这些跟随他多年的功勋老将们安排一下,没成想这些人各个都是人精,几句话便旁敲侧击的问出了他的目的,最后见事情被说开,他便索性将孙芝贤的事也告诉了众人,毕竟他进宫不管成败都有死无生,孙芝贤的牺牲他不想就这样埋没了,必须要传与后人知晓。
众老汉们相互望了一眼,久久没有说话,冯家三代人对他们可说是恩遇有佳,他们不可能看着冯家这根独苗羊入虎口,周冠对贾图挑了挑眉毛,贾图眨了两下眼睛,两人相视一笑。
“既然公子去意已决,那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您走吧,您前脚走,我们后脚就带着全家抹脖子自杀,全当为公爷效忠啦!”周冠从木凳子上站起来,虎目坚定的平视着冯浩然。
冯浩然一点都不怀疑他的话,闻言强装笑容,“周叔叔,您这是何必呢,我去了也不一定就是死啊,皇城里也有不少爷爷生前的故旧,而且就算不成功,逃跑的路线我都已经想好了,不会出事的……”
“哼,公子,我年轻时可就是宫里的禁卫,宫里的厉害我能不知道?逃跑?往哪跑?唉?丫丫你在窗外干嘛呢?”周冠正说着,仿佛看到了窗外有人,话到一半转头望去,冯浩然也下意识的看向那边,毕竟他们商量的事非同小可,然而就在他转头之际,贾图一个垫步上前冲着他的后颈便是一手刀,这老汉当真能吃半斗饭,一下就将冯浩然打晕了。
“你下手就不能轻点!”周冠上前一把扶住了冯浩然,埋怨的说了贾图一句。
“这个时候啦,还管他轻重,保住公爷家的血脉才是真的,你将公子扶到床上,咱们商量!”贾图指了指身后宽大的木板床。
“老兄弟们,咱们吃了冯家人一辈子饭,说是有人怕死不敢干这桩买卖,我老贾是不信的,但是大家也别争,咱们抓阄怎么样?”
“行!贾三哥听你的,抓阄!”众人纷纷应和,像是再抢什么机缘一样,七根木棍六长一短,贾图捂在手里让大家拿。
周冠放下冯浩然后是最后一个过来的,见到就剩两根了,他抬眼冲着贾图一笑,“老贾头,你的这手本事能瞒得住他们,可瞒不住我,我要这根!”说着他抓起了最左边的那根,又得意的笑了笑,都不用跟旁人比对,“咋样?是我吧,哈哈,你们这些老东西战场上没我骑兵跑得快,现在也只能跟在后面吃屁!哈哈哈!”
“这回不算!”贾图瞪着老眼愤声说道。
“说了抓阄,咋滴?还不算数啦!当我好欺负?”周冠也瞪眼,可其他人也纷纷嚷嚷着不算数,说贾图耍诈。
“够啦!你们当这是去玩嘛?”周冠低喝了一声,言语逐渐平缓,“老兄弟们,你们瞅瞅这里是啥?”说着拍了拍装有孙芝贤人头的盒子,“这里是孙相的人头,咱们是要抱着这东西去见皇帝的,要是办不成事对得起人家嘛!大道理我不会说,可你们拍着胸脯问问,这里有人比我更合适嘛?别说什么能耐,咱们几个都杀了一辈子人,哪个手底下没功夫!”
“老周,你……你还有丫丫跟家人,还是我去吧……”贾图的眼圈不禁有些红了,几十年的交情此刻沉甸甸的压在心里,他虽然脾气火爆,可不是傻子,这些人里要说最合适的还真的只有周冠。
“哼!不是看不起你,就你?怕是刚见到小皇帝就压不出火冲上去了,行啦,都别争啦,丫丫他们就托付给你们了,我也放心,记得给丫丫找个好婆家,十六啦……”周冠说着一把抱起木盒,又在老兄弟们的脸上扫了一圈,然后咧嘴笑了笑,想起了冯泰清曾经跟他说过话,周冠的骑兵干什么都比别人快一步……
贾图见状顾不上已经流出眼眶的老泪,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然而没等他说话,周冠却抢先道,“别婆妈,你以为我去了你们就没事干嘛?把原来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们都划搂一下,再加上这些年出生的小崽子们,帮着公子建军!江山不就是打出来的嘛!我先走,那是我想偷懒,嘿嘿……”
周冠说的就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笑的跟个抢到糖果的孩子一样。
“建军?”贾图等人望着周冠,明白其意以后都重重的点点头,“你个老混蛋,临走还扔下一大滩子事给我们,到了那边看公爷怎么罚你酒!”
“嘿嘿,不怕,就算罚我酒,我也给温好了等你们!相信公爷也会等你们的,不,还有孙相,我们一起等你们!”周冠抿嘴忍泪,双目赤红,“家里我就不回去了,咱们这帮人能有个家还全仗着公爷呢……”
说完他抱着盒子推门而出,身后其他的六位耄耋老者也跟了出来,“进宫别带刀具,别……”有人还在嘱咐,周冠回头擂了老兄弟一拳,“你当我是傻的?早有主意啦!哼,人老有人老的好处!”
在马背上厮杀半生的老者骑上了自己的跛脚老马,摸了摸已经有些秃的鬃毛,低沉道,“老伙计,在托我一程,辛苦你啦……”
“英雄上马手提刀,保家卫国弓在腰,嘶风,嘶风,男儿壮志冲云霄……”周冠上马,他的身后响起了六声苍老且悲壮的歌声,寒风中六人虽然在流泪,但没有一人哽咽啜泣,每一个字都咬的很准,这是军中送行的歌声。
冯浩然躺在床上泪如雨下,双手紧紧的攥着拳头,不是他胆小,也不是他说一套做一套,更不是他不想报仇或者辜负了孙芝贤的希望,恰恰相反,孙芝贤不想让他死,因为在那本《西陈》中,孙芝贤给了他更重要的任务……
西陈历天泰六年,二月八日,周冠携叛臣孙芝贤人头在宫外觐见皇帝,帝心大喜,遂召见,见一老者单手拄拐手捧木盒上殿,殿内建国公陈岳,成国公楚岚以及护国公魏良均在场,确认不误后承与皇帝面前。
后帝赐宴欲详细询问经过,席间周冠已人老耳目不聪为由,向上位调席,近至十五步,周冠猛然发力将手中拐杖掷出,如掷短矛,帝遇刺,左胸受伤,后,宫中太医言,离心只差咫尺。
天泰帝昏迷十五日渐醒,醒后的第一句话竟是,“老师,朕又没死……”而看的第一封奏折却是,冯泰清之孙冯浩然自立为顺天王,喊出顺民得地,天顾苍生的口号,在福州以西泰清郡造反,仅仅十日便拉起了六万人的队伍,攻下河凌郡和相邻的安陵郡,临近白银江的福州被搅得一团大乱,战火有逐渐向西陈腹地蔓延的趋势。
西陈狼烟四起,战火纷飞,东森这里风雪不停,马蹄不停,袁朝东,肖保森和八王苏振玉的奏折已经进了都城,摆在了皇帝苏振山的龙案上……
第352章 琢玉
“徐顺。”
“老奴在,陛下您有何吩咐?”徐顺躬身侍立在御书房的书案旁,微微垂首等已经沉思半晌的皇帝示下。
“去把纪峰叫来……”皇帝扶额揉着皱起的眉头,深沉的嗓音似是压抑着某些东西。
“是!”徐顺赶紧转身出去叫人,心中叹了一声,自从得知南唐陈兵白银江后,皇帝这些日子眉头便一直没有舒展过,就连用膳也只是草草几口,今天又不知出了什么事,扰得陛下脸色愈发难看了。
“唉?纪统领您来了啦,正好,陛下刚刚还叫老奴去唤您呢。”刚走出御书房,徐顺正要开口叫人去宣召纪峰呢,便见纪峰正大步流星的向这边走来。
“不敢有劳公公。”纪峰抱了抱拳,“正好末将也有事要禀报陛下,劳烦公公通禀了。”
“呵呵,好说,纪统领稍等。”
纪峰点了点头,望着徐顺转身回去,他从怀里将师父李华农的信取了出来,他这次来就是为了此事。
“陛下,这是我师父发来的密信。”恭恭敬敬地把信放到了皇帝书案上,纪峰垂首站在苏振山对面,苏振山扫了一眼没说别的,指了指自己面前的茶点示意徐顺将这些拿给纪峰吃,这个时辰他应该还没吃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