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灿正站在客船的船头欣赏着两岸青山杨柳堤,一条碧带从中来的江景,忽闻身后船夫老者唤他,不禁回头张望,“船家何事?”
那老船夫有六十左右年纪,可已然鸡皮鹤发,黝黑的脸膛上布满皱纹,身上穿着粗布短衫,下身水裤麻鞋,此时他的儿子铁憨正在驾船,而他则谄笑着来找苏灿,“呵呵,呐个……船家不打过河钱,还请公子先将银子给了……”
“哦。”苏灿点头,知道这是行船一行的规矩,就是上船时便要先把钱给了,要不然等船到了地方,你往岸上一跑,他们是追啊,还是不追啊,故而也没说别的,从腰间的钱囊里随手起取出一块银锭递给老船夫,“老人家,多的就算赏你的了,晚上给我弄条江鱼下酒。”
“哎呀!”老船夫低头一看,用手掂了掂,好家伙,这是十两一锭的纹银啊,急忙躬身拜谢,“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您放心,一会老汉就给您预备,这些天包您天天有鱼吃!”
苏灿看着皱纹都笑开的淳朴老头,脸上不禁也露出了几分笑容,只不过这笑容里却有少许的无奈参杂其间,没办法,并不是他有多大度,而是陈天星给他预备钱时,鼓鼓囊囊的钱袋里除了银票就是这样的大额纹银,故而他想不赏赐都难啊。
随着老船家喜滋滋的退下走向别人,苏灿再次将目光投向江岸远处,而此时的客船甲板上,却有三人相互望了一眼,然后各自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露出一抹奸诈诡异的笑容。
这是客船,自然不可能只有苏灿一人,整艘船加起来上上下下男女老少也有二三十号,这些人的目的地各不相同,就像公交车一样,有人说不定在哪里就下船了。
只是有钱人,比如像苏灿这样的,会在船舱里有个睡觉的小舱房,而没钱的,就只能在甲板上凑合着坐下了,刮风还好,若是下雨才叫倒霉呢。
“王二哥,就他了?”
“嗯!就选他!白白净净的文弱公子,嘿嘿,看他腰间的钱袋子,奶奶的,不知道有多少钱,咱们干他这一票!”
甲板上船舷一侧的角落里,满脸络腮胡的王二哥对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人道,说完还隐晦的指了指苏灿的腰间。
“恩恩,好,那我去通知下面的弟兄们,叫大家做好准备!”
王二哥点头,然后继续斜眼瞥着傲立于船头的苏灿,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等分到钱后要去哪快活了。
大战必有大乱,古往今来皆是无法避免,所以此时南唐境内做这种无本买卖的人可说数不胜数,江河湖海,三教九流,什么样的城狐社鼠都跑出来了。
渔歌唱晚,舒爽的江风徐徐吹动着天边的火烧云漫无目的的闲逛着,转眼已经日薄西山。
一条江鲜,一壶烈酒,苏灿在甲板上其他人艳羡的目光里旁若无人的自斟自酌,不得不说,渔家只有渔家的烹饪方法,虽不及名厨那般色香味俱全,可也别有一番滋味在其中。
抿了口酒,苏灿放下酒壶,抬眼便见撑船的铁憨精赤着膀子向他走来,手里还拿着一碟切开的咸蛋。
“公子。”铁憨将盘子放在苏灿面前的小几上,然后呲出了一嘴的白牙,“你给的银子多,咱爹说了,给您加个菜……”
苏灿俯首微笑,“多谢啦。”
“呃呵呵,您客气了……”铁憨说着,一双环眼向苏灿眨了几下,然后若有所指的道,“公子,要不您先下船吧,看您独自一人出门也不容易……”
点到即止,苏灿稍一思索便知他什么意思,目光似有若无的瞥了瞥船舷处还盯着这边的王二,他轻笑几声,“无妨,多谢船家好意,心领了。”
“哦。”这铁憨看似憨厚纯良,但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点都不差,见苏灿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却还无动于衷,便知这位公子可能是个入了品级的高手,故而也不再多言转身即走。
苏灿抄起酒壶又喝了一口,饶有兴许的望了望铁憨,想不到此人傻奸傻奸的,不过想想也是,出来跑江湖如果真是个实心眼,怕早就被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船到白浪峡,恰是明月初照江之际,王二大大咧咧的向苏灿这边走来,然后一屁股坐到了苏灿对面,其后也跟着七八人走了过来。
“这位公子,我等出门在外,难免不便,还请借几个钱花花。”
苏灿叹了口气,这江景正美呢,偏偏这个时候出来捣乱,就不能等晚上啊,抬眼看了看王二,苏灿又扫向其他人,倏地,他眉毛一皱,这些人手里拿的武器……
“你们是军人?”苏灿脱口而出,因为跟随王二出来的人手里都拿着军中制式手弩,还有腰间悬挂的佩刀,也都是军队里统一的样式。
“呦呵。”王二一愣,然后点头笑道,“公子好眼力啊,不错,实不相瞒,正是,所以还请你配合,放心,拿了钱,我等绝不为难。”
“你们是南唐的,还是后夏的?”苏灿追问,这些人明显就是逃兵,也就是老百姓口中常说的兵匪。
王二眯眼打量了苏灿一下,眼珠转了转,有点奸诈的道,“公子,问太多了对您不好,我们不想闹出太大动静,您……”
苏灿直接抬手打断了他,然后拿起一根筷子笑眯眯地在其眼前晃了晃,接着当着他的面往桌上轻轻一插,只见那根筷子整根都插进了矮几的桌腿里,直至末端与桌面平齐。
“嘿嘿,说吧,你们是哪里的逃兵?为何出来干这样的勾当?”
所谓常走夜路,难免遇见鬼,王二看着那根消失的筷子,七月的天,冷汗都下来了,他牵强的扯了扯嘴角,笑比哭还难看,“呐个……误会……呵呵,误会,我们是后夏那边的,公子要问什么就请直言……”
第445章 不翼而飞
“别害怕。”苏灿漫不经心的说着拿出了几锭纹银放在桌上,然后盯着王二惶恐的眼睛轻笑道,“回答几个问题,这些就都是你们的了。”
“是!公,公子您请问!除了布防图在下不知道,剩下的,没有不知道的!”王二擦了把额头的冷汗,那沉甸甸的银子他连看都不敢看一眼,旋即他似想起了什么,急忙侧身对同伴道,“把武器都放下!”
苏灿刚才轻描淡写露的那一手这些人也看到了,闻言,急忙收起手里的家伙,一个个陪着讪笑着转身就跑,他们虽然没见过什么高手,但是傻子都能想到,一个能把筷子当钉子使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惹的。
见他们走了,苏灿莞尔也不搭理,他还真不至于跟这些人计较,“你们是逃兵,何时从后夏那边出来的啊?又是为什么逃出来?”
关于逃兵,当过三军统帅的苏灿可是知道,不管哪个国家,对逃兵的惩罚都是严厉至极,几乎全是死刑,有些甚至还会连累到家人,所以,若不是有什么理由,基本上没人愿意当逃兵的。
王二犹豫了一下,随后才有些黯然的道,“呃……回公子,说句不好听的,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逃兵这个词太过扎心了,故而王二此时满脸愁容,看着苏灿追问的目光,他这才无奈的接着道,“我们兄弟是两月前从云梦河大营借征粮的机会跑出来的……”
“云梦河?”苏灿下意识的蹙眉沉思。
“不错,我们几人本是后夏的兵,之所以说是被逼无奈也是因为在军中吃不饱饭啊……”
“后夏没粮了嘛?”
“是的,反正我们走的时候军中每天就只有一顿饭,而且还不管饱,所以……”王二吞吞吐吐的说着,其状甚是无奈,“我们当兵就是为了拿命混口饭吃,也不指望什么飞黄腾达,可现在连饭都吃不上了,不跑还等什么啊?”
苏灿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王二说出了这个时代大部分军人的想法,混饭吃,也不知是可悲还是可怜。“后夏很缺粮?”
“缺!缺的厉害!公子您可能不知,潭州三府十八县老百姓的粮食都被搜刮的差不多了,可仍然不够用啊……”
潭州地处云梦河以南,是目前后夏掌握的最完整的一个州。
“不对啊。”苏灿忽的蹙眉摇头,按道理说,宇文家造反不可能不事前储备好军粮的,更何况现在后夏占领的地方也不小,再加之江南本就是鱼米之乡,不可能会如此缺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