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齐老中医,等着让他接话,毕竟自己是晚辈,他的徒子徒孙都比自己年纪大,任何一个行业里的规矩都是这样,更何况还是讲究经验和辈分的中医界。 然而,老中医什么都没说,已经气势十足的提起笔来,“唰唰唰”在纸上开方子了。 舒今越深吸一口气,“我觉得,不一定是桂枝附子汤证。” “什么?!” “又不是了?” “刚才不是你提出的这个什么手脚痉挛就是漏汗证吗,现在又说不是?”中年人实在忍不住,胸口气得呼呼的。 老中医方子开到一半,也有点不大高兴,“太阳病发汗太多,汗出不止,怕风,四肢拘急,病人的症状与条文基本吻合,不知道你还有什么看法。” 眼神里暗含责备,这小年轻真是没事找事,方子一开,病一治,这事就了了,她一会儿一个“但是”,一会儿一个“不过”的,有卖弄之嫌。 不过想到她的年纪,又宽容两分,谁不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他们年轻时候,比舒今越还冲动自负,总以为自己是张仲景再世,华佗重生呢。 “既然齐老师您问到我,那我就直接说了,我虽然没有您的经验丰富,但我以前的师父曾教过我一句话,中医看病不是套症状,而是查病机,也就是疾病发生的内在机理。” 就像来的路上她想过那些,同样是出汗的症状,但病机不同,伴随的其它症状也就不同,如果只单纯用症状去一一套用,而忘了深究发病机理,就会让思路浮于表面,甚至误诊。 还是那句话,症状可以骗人,但脉象不会。 她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面朝女人开口:“同志您好,我可以为您把一下脉吗?” 女人很大方的点点头,把手腕伸过来。 那是一双不怎么白,皱纹横生的手,皮肤也没多少弹性,但透过松散而浅薄的皮肤能感觉到她骨骼的坚硬和粗大……跟千千万万龙国妇女一样,是一双普通劳动人民的手。 舒今越闭上眼睛,细细的感受指腹下的跳动:首先脉位上来说是沉的,需要重按才能找到;脉形来说是细的,像一根丝线;而节律来说的话,节奏均匀,中间没有停顿,但却偏快。 “脉象沉细略数,跟齐老师把的一样。” 老中医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但今越下一句话,他的脸色彻底黑了—— “所以我觉得,病机除了阳虚之外,还有阴虚,当属阴阳两虚。” 老中医一下子着急起来,“你不能因为病人有略微的数脉就觉得她阴虚啊,这是刻舟求剑,太死板了,其实人体是很复杂的大单位,不能像教科书一样去套,况且脉象也有生理和病理之分,或许病人天生就是数脉之人呢?” 舒今越笑了笑,确实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有的人脉象天生就跟常人不一样,但那不是病态,可…… 今越站起来,“我可以确定就是阴阳两虚。” 她走到窗边,指了指天空,“病人最初生病是在三个星期前,而那时候正是书城最热的时候,可能您忘了当时您生病的情形,现在不妨仔仔细回想一下,生病之前是不是吃过什么凉的东西,冰西瓜,冰棍儿这类的,而且数量不少。” 根据时间倒推,她记得那天特别热,达到了今年有史以来的最高温,二哥还从菜店抱回一个大西瓜,说是下面生产队送来的,作为福利,就给正式工每人发三个,临时工发一个。 大院里的工人家庭都羡慕坏了,打趣说还是在菜站当临时工好啊,吃西瓜不花钱。 他们把西瓜吊在桶里,放进水井里,为了防止李大妈顺手牵羊,舒老师还在水井旁守了两个多小时。 女人果真眯眼想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对,我记得那天天气很热,开了两场会,心情烦躁,回家来喝了两碗绿豆汤,是冰镇过的。” 舒今越笑起来,这就对啦,贪凉之后发烧了,烧到39度,然后在医生指导下服用阿司匹林解热镇痛,这种治法在西医上挑不出错处,可在中医看来,却不是最正确的治法。 西医发烧就是解热,可中医还得探究发热的原因,不是机械的见热就退热,尤其是贪凉导致的发热,要是忽然发汗,这会损伤机体的阳气,而大量寒凉的东西在体内排不出去,又会损伤人体的阴津,再加上漏汗时间太久,就像一个关不严的水龙头,阴津流失更多……三重叠加,简直是雪上加霜。 “那依你之见,该用什么方?”老中医听到这里,已经心服口服,是自己疏忽了,他没想到仔细询问病人第一次发病时的诱因,以为就是简单的吹了点凉风。 “芍药甘草附子汤。” “不加味?” “不用加,就三味。” 女人听到这儿,“你的意思是,如果你给我开方的话,只会开三味中药?” 舒今越还没说话,那中年男人的嘴角抽搐两下,“我记得你们中医的方子都要写满一张处方签,你才开三种中药,这真的能治病?” 今越没说话,看向女人,她是病人,要不要选择她的治法,在于她。 女人犹豫片刻,“你先把方子写下来。” 今越提笔,写下芍药15克,甘草15克,制附片5克,因为含有附片,重点强调了一下煎煮方法,让一天三次,每次一小碗,趁热喝就行。 老中医接过处方看了看,教科书式的精简且经典,自己刚才开的除了桂枝加附子汤之外,还加了一些温阳的,洋洋洒洒足足有15味药,处方签上写了整整五行,而舒今越的只有一行。 名副其实的经方! 孤零零的三味药,像是在打他耳光,响亮的耳光。 经方的魅力,实在是令人叹服,他这在临床上待久了的,反倒丢了经方的妙趣,给领导看病也倾向于开“太平方子”,为了不出错什么都想兼顾一下,结果什么都治不好。 今越也没心情给他找补面子,她可是很记仇的,如果一开始她被为难的时候,他作为自己的同行前辈能帮着说两句公道话,她还会记着这份情,现在嘛……刚才给他机会他也不接茬那就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了。 她舒今越也是有骨气的。 秘书把众人的纸张和钢笔收走,又给几人茶杯里添水,大家聚在一起或是讨论今天的病情,或是说起行业内的趣事,今越这只小小出头鸟自然是最不受待见的,她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小舒同志,介绍一下,我叫莫书逸。”莫医生端着茶杯走到她身边,拉过板凳,坐下。 “莫医生好。”今越捧着茶杯,寻思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她真是分外想念赵婉秋炒的板栗,她想坐在石榴树下,一边看书一边吃板栗,不想在这里被人排挤。 是的,她隐约感觉到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