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旭的喉结滚了下,看着方秉雪的脸,风把乌发往后吹,露出干净的眉眼,很平静,很温柔,在给他讲笑话,逗他开心。 周旭受不了,给脸偏过去:“没难受。” 方秉雪凑近看人家:“哎,你别偷摸哭了。” 周旭还偏着脸:“那我哭了怎么办?” “有困难找警察,”方秉雪笑得很迷人,“警察叔叔送你回家。” 结果这天晚上,没及时回家的是方秉雪。 因为周旭说,还去什么理发店啊,不就剪个头发,他来就行。 方秉雪看了眼周旭的短发,往后退:“别,我不信你。” “阿亮他们头发都是我剃的,”周旭还在坚持,“你不想剃短也行,我能剪。” 这有啥了,没见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周旭平日里不太说大话,能行行,不能行就不往自己身上揽事,但今天说不上来,他不太想让方秉雪走,想跟人家待着,说说话,心里暖和。 其实早上接电话那会,他都已经出发了,在街角等了好一会儿,方秉雪说不疼了,不用去了,周旭不觉得自己白跑一趟,挂了电话心想,挺好的,方秉雪的伤不疼了。 方秉雪抱着胳膊看他,犹犹豫豫的:“你真的会?” “会啊,”周旭说,“我啥都会。” 说这话的时候,周旭还挺坦荡的,他虽然凶名在外,关于他的传闻一个比一个惊悚,但在朋友面前,周旭爽快,大方,有个哥样。 都当哥了,帮忙剪个头发怎么了。 院子里亮了灯,是一串儿小黄灯泡,从屋檐下拉过来的,闪着莹莹的光。 方秉雪坐在凳子上,还是不放心,怕周旭给他剪丑了。 周旭还挺像模像样,剪刀,梳子,擦发茬的海绵垫都有,还拿了个藏蓝色的咔叽布给他围着了,领口那用夹子别好,别的时候,方秉雪就得微微往上仰下巴,月色下,在喉结那投下片小小的阴影,周旭眨眼的速度快了点:“弄疼了吗?” 方秉雪说:“你还没给我剪呢。” “哦,对,”周旭有点大舌头了,“就是我手糙,怕碰着你。” 他觉得方秉雪是真的白,跟装玻璃瓶里的牛奶汁似的,脖颈处又很细腻,周旭生怕自己的手擦过,就给人家弄疼了:“……碰着了给我说。” 方秉雪略微歪头,斜斜地看着他:“然后呢?” 周旭闭嘴了,不知道该怎么说。 “行了,”方秉雪半开玩笑,“赶紧剪吧,剪不好看了我弄死你。” 周旭开始动作了:“不行。” 没剪,先简单地梳了下,方秉雪发质偏软,在夜色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顺着周旭的指缝溜出去,有点滑,有点痒,周旭捻了捻:“你要是弄死我,我就……” 方秉雪跟着学舌:“你就怎么?” 高大的男人憋了半天,来一句:“我就报警,抓你!” 方秉雪愣了下,大笑起来—— 这一笑,坏事了。 那剪刀正巧“咔嚓”一声,随着方秉雪的动作,在额发那剪了个豁。 方秉雪不笑了。 一小撮柔软的乌发落下,轻飘飘地散在围挡布上,方秉雪沉默了会,开口:“还能抢救吗?” 周旭的动作顿了下:“能。” 方秉雪闭了闭眼:“没事,你随便发挥吧。” “我说了能就能,”周旭声音很沉稳,“你信我。” 有些人就这样,天生带着种靠谱的气质,让你觉得他凶是凶,但能把事摆平,所以只要有问题,第一反应就是跑过去敲人家的门,喊旭哥,求旭哥帮忙。 旭哥办事,放心。 剪的时间有点长,周旭很细致地打理方秉雪的头发,一点点地梳,一点点地剪,目光专注,嘴紧紧地抿着,偶尔他俩挨得近了,或者碎发落在眼皮子上,方秉雪睫毛颤了颤说旭哥,你随便剪就行了,别紧张。 周旭就拿海绵垫,轻轻地扫过他的脸。 可能手巧的人就是有天赋,干惯力气活,这种精巧的小活也能上手,周旭平日里修车,回家了还能再给花啊草的嫁接,邻居家小孩的学步车坏了,也会拿来让周旭帮忙,周旭嘴里叼着烟,肩膀上搭着外套,坐轮胎上就给收拾好了,顺便把毛刺用砂纸磨一遍,说看,跟新的一样。 那么剪头发,算不了什么难事。 可周旭快要出汗了。 到最后,院子里变得很安静,连风都慢了下来,星光黯淡,架上的葡萄睡着了,只有打着朵的月季还醒着,悄咪咪地偷看。 周旭从屋里拿来面镜子,放方秉雪脸前:“行吗?” 方秉雪左右看了看:“可以啊。” 除了那一剪刀实在回天乏术外,周旭剪的居然相当不错,清爽,干净,完美符合他的要求,额前虽然稍有有点豁,但方秉雪随手往后捋了把,就完全看不出来了,很帅,很洒脱:“你这手艺能开店了。” 周旭心里美了:“还行吧。” “真的,”方秉雪身上的围挡布没摘,还在凳子上坐着,“我本来想只要你别剪到我耳朵,就成,没想到效果真好。” 他今晚没吃饭,烧毁了两锅排骨,又在院子里露天坐这么久,嘴唇就稍微有点干。 “别舔,”周旭把东西放在旁边,过来解围布,“不然嘴角容易裂口子。” 他不说还好,一说,方秉雪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舔完才说:“啊,是有点。” 蓝色的围挡布散落在地上,周旭皱着眉,伸手摸了摸方秉雪的嘴:“没喝水吗,这也太干了。” 方秉雪没动,他这会的大脑稍微有些反应不过来,像是突然把插头拔了,有点卡顿,没理解周旭为什么要伸手,摸他的嘴。 就本能地接了句:“你的手也挺干的,好糙啊。” 周旭指腹上有茧子,薄薄的,有些硬,擦过嘴唇的时候拉得慌。 他看着方秉雪:“是有点糙。” 方秉雪仰着脸:“你都给我弄疼了。” 周旭说:“是给你弄疼了。” “你干嘛呢,”方秉雪突然笑了,偏着头往旁边躲,“我说什么你都跟着说,这么听话啊。” 周旭的手还停在那:“嗯,听你的话。” 话音落下,两人同时怔住,视线相接,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有一瞬,终于同时反应过来—— 这是在干什么? 方秉雪像是台年久失修却强迫开机的电脑,在显示屏亮起的刹那,无数页面砰砰砰地叠加出现,点叉都来不及。 简而言之,他脑子轰地一下炸了。 跟朋友间关系再好,也不会这样凝视着摸对方的嘴,想象下都受不了,对于方秉雪来说,唯一的可能就是读书的时候同桌口腔溃疡,几个人按着他往嘴里倒药粉,这个时候才可能碰着嘴唇。 那药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