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秉雪说:“哦,没事,我没往心里去。” 周旭憋了会儿,等红绿灯的时候忍不住了:“你,真的一点都不往心里去啊?” “怎么,”方秉雪扭脸看他,“我说不的话,你就不追了?” 这个红灯有点长,没有显示读秒的地方,就不太方便,像一场短暂又漫长的等待,周旭也看着他,低低地说:“追。” 方秉雪问:“决定了?” 周旭说:“嗯。” 绿灯亮起,车辆重新启动,却在前面不远处的路边停靠,周旭解开安全带:“你稍等一会,我出去下。” 然后,方秉雪看着他的背影,走进了一家蛋糕店。 过了会儿,周旭拎了个小蛋糕出来,用粉红色的盒子装着,系了条泛金光的蝴蝶结。 “今天是儿童节呢,”周旭把蛋糕递过去,“当个小零食吧。” 方秉雪没有吃蛋糕的习惯,生日的时候,最多也就是碗长寿面,图个喜庆,这会儿接过蛋糕,突然感觉,心脏被水母蜇了下,有点痛。 “旭哥,”他低着头,“我……要是不答应呢?” 周旭很无所谓的样子:“哦,没事,我刚开始追呢,别那么大心理压力。” 方秉雪捻着缎带的边:“你怎么就,喜欢男人啊。” 他对同性恋知道的挺早,上学那会看了个电影,里面有俩男的很亲昵地搂着,方秉雪惊讶极了,同桌倒是没什么反应,说咱年级就有啊。 方秉雪问谁啊? 同桌说了个很普通的名字,说人家俩挺好的,没瞒着,也很低调。 方秉雪努力地回想了下,事件主人公真的很普通,除了名字外,长相,穿着,成绩,都是再平凡不过的人,跟你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同学没两样。 几年后,一部名为《春光乍泄》的电影出现,方秉雪知道里面的内容,但没去看。 因为此时的方秉雪,已经不觉得同性恋有什么特别的了。 很正常,仿佛走你进商店,选择了一副茶色的墨镜。 可是现在,他有种微妙的刺痛感,以及迷茫。 “我不喜欢男人,”周旭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应该是紧张了,身体语言有点绷着,“男人有什么好的……” 方秉雪木然道:“哦。” 剩下半句话没说,但意思挺明显的。 不是喜欢男人,而是喜欢你。 安静了会儿。 周旭趴在自己的胳膊上,扭脸看他,额头挨着方向盘:“你别紧张。” 方秉雪说心想拉倒吧你才紧张,刚才拍屁股跑的人可不是我,我就是不知道该咋办,有点懵。 他真的不拧巴,也不喜欢占据下风,就清了清嗓子:“那你做好心理准备,别怪我没提醒你。” 周旭眉眼长得锋利,不柔和,这会儿枕在臂弯上,倒是在眼尾显出个弧度来:“我知道啊,你不好追。” 方秉雪瞪他:“那你还追?” “嗯,”周旭毫不犹豫,“我要追的。” 方秉雪笑话他:“就你?刚才谁叫得跟个开水壶似的,扭头跑了。” 这话一出,俩人都笑起来了。 气氛松快不少,周旭笑得把脸埋臂弯里:“哎呀,你这人……我那会害臊了。” “这会不臊了?”方秉雪故意道,“我看你挺嚣张的啊。” 周旭说:“那必须的,喜欢嘛。” 方秉雪说:“喜欢就能追上?” 周旭抬头看他:“能。” “要不要脸啊,”方秉雪欠兮兮的,“有你这自信的劲头,还用单到现在,孩子都满地跑了吧?” “没遇见你,”周旭说,“哪儿有这个机会。” 话音落下,方秉雪才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他笑着骂了句:“靠,我可不会生孩子!” 这个话茬,无论是说没事我不介意,还是说试试呗万一呢,都带着点调戏的意味了,周旭没接,就闷着头笑,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他坐在驾驶室里,弓着腰趴在方向盘上,显得腹部那的线条很明显,凹下去的,周旭骨架子大,肩膀宽,穿衣服撑得起来,好看。 没错,这人今天出门,稍微注意了下打扮,穿了件黑衬衫,板正,硬朗,臂膀和胸部都鼓囊囊的,男人味爆棚。 即使这样的姿势,腰胯也没显出一点赘肉,后背的起伏很流畅,到裤腰那儿,才在中间形成个小小的,三角形的凹陷,不知怎么回事,方秉雪脑海里突然冒出个很下流的想法—— 周旭的生育能力……应该蛮强的。 方秉雪瞳孔一缩,唰地开始摇头。 “怎么了,”周旭还在笑,“晃脑袋干什么?” “把里面的水甩出去,”方秉雪表情痛苦,“我有点脏。” 周旭抽了张纸巾:“我给你擦擦?” “别,”方秉雪说,“你让我缓口气,旭哥,今天真的刺激有点大了。” 他这会老实了,说话诚心实意的:“我也跟你交个底,我现在……真没什么想法,毕竟我也不会留在西北,我明年春天就走了。” 人家那么诚恳,方秉雪不能敷衍过去。 他抱着蛋糕盒,说话慢,周旭就认真地听,眼睛很亮。 “我有任务的,所以才来这里,”方秉雪斟酌了下,“并且,你跟男人在一起,不太好。” 沿海和发达城市比较开放,能相对少一些有色眼镜,而深处内陆的西北呢,方秉雪不想说的太严肃,太沉重:“没有好结果的。” 周旭平静地看着他。 “旭哥,”方秉雪垂着睫毛,“你生活中见过同性恋吗?” 周旭说:“见过。” “我以前的初中老师,教物理的,脾气很好,从来不对学生发火,谁没生活费或者衣裳破了,都去找他,他把学生当亲生孩子看。” 他记得那个儒雅的中年男人,总是穿得干净,戴着副细框眼镜,微微笑着。 “后来,县里有个男的,出意外死了,”周旭继续道,“老师去葬礼……给他带孝。” 以当地的习俗,以未亡人的身份。 死者的家属先是震惊,继而破口大骂,不惜拳脚相加,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点着这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可他被打,被骂,也要顽强地爬起来,坚持扶棺。 周旭至今都记得,鲜血喷溅在麻布上的样子。 家属嫌丢人,几次三番地把他扔出去,老师就跪在门外,不怎么争辩。 周旭说:“他在哭。” 那是见不得光的相恋,二十多年,如同躲在下水道里的老鼠,唯一能光明正大为爱人流泪的机会,也只有这么几天。 “县里的人骂他是娘娘腔,不正常,”周旭搓着方向盘的边,“还有人去教育局告,说不能让这样的老师在学校,传染给学生怎么办?” 方秉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