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片纯白之中,一形容枯槁,道袍空空挂在身上,半垂着头颅的老道用皮包骨的手指握着木锤,一下下在木鱼上敲击着,干瘪的眼眶已经看不见眼珠。
他是七重天最后的“活”人,也是当初七八重天“贪生怕死”的那群人之一。
这群人对他们说:我们哪里也不去,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们,如果成功,我们会大笑三声告慰众生。
他如愿活得最长,却将自己活的不像人样。
他的□□被时光摧毁到了极致,灵魂也几近磨灭在躯壳之中,没有眼睛的他看不见破损的天空,却依靠最后的听觉,听见来自余下几层的喧闹。
这一刻,他笑了。
他咧开干枯的唇角,露出光洁的牙床,像个孩子似地大笑起来,可破败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发出孩童般的笑声,只有如老风响喘气那般呕哑嘲哳的喘气声,血代替了泪从眼眶滑落。
血泪落在地上,响起的却是一道年轻的男声状若癫狂的大喊:
“黔驴技穷,黔驴技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惶惶虚度千百年,不得生也不得死,这才是我的报应!”
“哈哈哈哈——”
“成功了!成功了!能听见吗?你们都出来啊!”
“哈哈哈哈——”
“我都忘了——你们都死了!都死了!”
原来,黔驴技穷说的不是他们。
而是他。
当他不得升也不得回,当周围所有的人都死去,只剩他一个时,他却发现连死也做不到了。
彻底封死的上下通道,连死亡也一并剥夺了。
已经枯槁成一具活尸的修士在声音结束后,轰然化作一阵灰烟,竟是连片刻都不愿在此世停留。
真真是:
三声大笑,祝我灰飞烟灭!
贺你——
时机已成!
第117章 成年邪神?
剑峰之上, 一人只单形影,衣服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身后是芸芸众生,面前是破碎的六重天, 老道三声大笑还萦绕耳边,生与死的分界线此刻忽然分明了,天边隐隐的雷鸣似警告, 又似一阵悲鸣。
悔吗?
离鼎天伸手, 数条脊柱骨在面前浮现, 他曾在无数个日夜拂过脊椎骨上凹凸的起伏,回忆起无数个“自己”由生到死的过程。
曾经, 为了更好保护和观察,他或明或暗地看着另一个自己长大, 但渐渐的,他发现他挥剑的速度已经无可挽回地变慢了,是寿数将近, 还是愧疚作祟已经分不清了。
他将自己也投入轮回, 每一世都从蹒跚学步的孩童开始, 去有意的寻找另一个自己,在寻找的过程中,他也曾停下来,在一处乡间小屋渡过平静的一生。
可命运让另一个自己扣响了门扉,当打开门看到那张熟悉却青涩的面庞时,离鼎天就知道,他没有选择的权利。
使命使命,这是他诞生的意义。
若遗忘, 是对那些用血肉灵魂创造自己的修士的不公。
若退却,众生之重他又该交到谁的肩膀上呢?
离鼎天的目光落在所有脊椎骨里最短, 也是最血淋淋的一节。
可是怨吗?
一声叹息,被狂风轻易吹散,寻不到来处,找不到归途。
离鼎天抬手,脊椎骨似有所感,在他面前依次排列。
袖口飘出一片羽毛,轻飘飘落在排列整齐的脊椎骨上,漆黑的羽毛隐隐泛着红色,似吸饱血液的蛮兽在匍匐喘息着。
红到发黑的液体从羽毛身上析出,落在脊椎骨之间,像无数密密麻麻的线条,编织起一片只够一只脚落地的狭窄台阶。
每编织完一个台阶,羽毛就会继续往上,如此往复。
一个、两个、三个……
台阶形成到第六个时,就不再形成了。
仔细看去,不是羽毛不愿意往前,而是在形成的台阶之下,有无数双漆黑而半透明的双手,在撕扯着不让它往前。
那是众生的怨恨。
以俞城的惨剧作为引子,在这座人与妖战场遗留的剑山上,勾起那无数死于此地多年,却郁郁不得安眠的恨意,凝聚成的千变万化的邪祟。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