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艾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又听见裴宁端道:“可能会提前。”
“……”
这个可以补充的“提前”意味很微妙。
如果说告知航班时间只是句普通的招呼和应答,那么特地强调归期可能会提前,便多了一丝期翼的意思在里头:
例如,希望有个人能去接她。
又例如, 希望有个人能在家里等她……
池艾当然不会癔症发到以为裴宁端对她抱有某些温情的期待, 可是这人从来都不近人情也从不向别人交代什么,突然冒出一句容易引起误会的话,她很难不去多想。
但除了这一句,裴宁端没再说别的了。
也没再看向镜头。
池艾摩挲着竹椅的扶手, 看着屏幕里那人变化极微的脸色, 有些认命地轻轻叹出气。
罢了, 她还是多想吧。
“进组之前我会一直待在家里, 哪儿也不去。”
她不想叫裴宁端不高兴——哪怕仅仅是她以为的不高兴。
毕竟小裴总一生气就不爱搭理人,池艾不想每天和一座大冰山待在同一幢屋子里。
视频里裴宁端果然不说话了。
池艾好无奈, 加上脑子正在想哄对方的话,嘴一顺,一声带着沉意的“小裴总”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喊了出来。
手机里一时静极了。
裴宁端瞪了池艾一眼。
也不能算是瞪,只是很深、很重地望着她。
眼神邃如夜海。
池艾指尖微蜷。
裴宁端脸上分明没有多余的表情,池艾却能感到汹涌的情绪。她的直觉在此刻比膝跳神经还要灵敏, 几乎完全凭借本能地做出了下一步反应:“不过明天我要去一趟护理院。”
裴宁端反应比她还快,“去探望谁?”
傅家那点破事当年来往较密的圈子里几乎无人不知, 裴宁端大概也听说,但池艾还是默了须臾。
“我外婆。”
池艾的声音沉下去,视线也一并变低,裴宁端凝视着她,隔着遥远的时空,仿佛在凝视十六岁的她。
池艾的胆子其实很小,内心也敏感脆弱。
裴宁端没有说出“让谁去陪你”这种话,只道:“注意安全。”
池艾忙不迭点头:“好!”
第二天一早,池艾打车到京郊护理院,兴许是因为在周末,来探望的家属很多,她排了半小时的队才登记签上字。
来招引她的社工还是上回那个,池艾和她聊老太太的情况时她一直紧张地往池艾身上瞅。
池艾注意到她的视线,一边签字一边说:“谢谢关心,上次事故的伤已经恢复了,不打紧。”
社工如实重负,虚虚地说:“上回真是不好意思,但毕竟是在院区外……没留什么后遗症吧?”
“没事。”池艾浏览着表上的登记记录。
同一页表上还有另一个名字。
她的眼神一下子冷了。
“嗐,葛老太太两个多月都没人来探望了,如果不是她病了,我们也不会给您打电话……”
“今天还有别人来看她?”池艾问。
社工探头,看了表上一眼,后知后觉:“啊,对,一早有位傅女士过来,现在还没走,是葛老太太的家人吧?您不认识?”
池艾合上表格,“她在哪儿?”
社工领着池艾去了护理楼休息室,一楼护工说葛老太太和家属散步去了。
池艾便在休息室里等着。
过了半个多小时,葛老太太终于回来,身侧跟着两个人。
迎面见着池艾,老太太的脸一下子拉下来,站在大厅门口耍脾气:“你怎么来了!”
池艾轻吸了一口气,走过去,“社工打电话和我说你最近身体不好,”之后她扭头看向老太太身旁,对着那位穿着灰色西服、头发挽簪起来的女人,平静道:“傅总。”
傅秦序点头,嗓音柔和:“小池,好久不见。”
她身后跟着的应当是秘书或者助理,池艾没跟这人打招呼,老太太当着一众人的面叫出声:“狡丫头!要你来看我!你来就是咒我早点死!”
她一把年纪了声量却还是大得吓人,里里外外的社工和家属都被吓了一跳,纷纷看过来。
“吵架?”
“不是吧,听着都快打起来了。”
“谁啊那是,葛老太太吗?”
“原来她有家属啊……”
周围窃窃私语,池艾权当没看见老太太跳脚,继续问:“傅总今天怎么会过来?”
傅秦序看着她这幅不卑不亢的模样,有一丝意外,“听说老人家最近身体不好,我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