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宁端回过身来,冷眸凝着,一字一句:“是您忘了,她从来没教过我这些,她教我的是如何继承裴氏,如何撑起集团。她很成功,我现在已经成为了她想象中的模样,您应该满意才对。”
“可你现在在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动摇裴氏的根基。”
“裴氏的根基从来就不需要傅家。”
“宁端!”
老裴总重重将茶杯放下,茶水从杯沿溢出,洒到了桌上,也溅上了她的手背。
她年迈的眼尾抖了下,意识到自己失了态,不作声地缓了缓,用手帕擦干手上的水渍,之后沉声道:“有损裴氏,这种念头你想都不该想!”
裴宁端站定,她的位置,视线刚好能和墙上的裴佩玟对视上。
遗照里的人眉眼冷淡,不带笑容,只有黑白两色,裴宁端似乎也一样,浑身上下找不出半点暖色。
她和裴佩玟很像,各种层面上来说。
“如果我非要这么做呢?”裴宁端问。
老裴总凛声:“清醒点,把裴氏置于危险,这不是你作为继承人该做的。”
裴宁端勾唇,脸上浮现出淡漠的笑意:“不清醒的是您。”
老裴总神色微变。
“早在你们选择我作为继承人的那一刻,裴氏就交到了我手上,”裴宁端唇边弧度不改,“您早该意识到的,不是我需要裴氏,而是裴氏需要我。”
老裴总一震,失声道:“你疯了吗?”
“我只是在向您阐述事实。”裴宁端慢慢地说,“我能撑起裴氏,自然也能让它再倒下去。如果仅仅因为我也姓裴,您就认为我会无条件迁就本家,那你应该多去外界走动走动,看看外人眼里我是什么模样。”
这一切都是本家教得好,教得她冷血薄情,教得她不对任何事物做留恋。权力地位,亲人亲情,都包括在内。
老裴总的呼吸顷刻间急促了起来,“你这样会毁了裴氏,毁了你母亲的心血。”
她低头端起茶,手却没端稳,又叫手上洒了些,好在茶水已经凉了,不会烫伤,但还是弄脏了她的衣袖。老裴总脸上渐渐流露出苍老的颓态。
裴宁端冷漠地看着:“毁不毁是我的决定。我不想威胁您,也希望您不要妄想干涉我。”
“你母亲培养你时,一定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您培养她的时候,应该也没料到她会这么早就离世。”
这话说得诛心,老裴总手抖了下,手上湿漉漉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裴佩玟的遗照方方正正地挂在她背后的墙上,无声注视着书房里发生的一切。
场面甚至有些阴森恐怖。
对峙着,沉默了许久,老裴总唤了声,语气变了:“宁端。”
裴宁端眼中的阴冷有所消减:“嗯,我在。”
“你是不是很怪你母亲?”
“没有,”裴宁端轻声说,“对我而言,她是严师,不是亲人。”
“……”老裴总坐在红椅上,望着墙上的遗照,嘴唇动了动,彻底没了说话的力气。
临走,裴宁端亲自给老裴总煮了壶茶。
老裴总看着她慢条斯理道沏茶动作,依旧不太放心,带着叮嘱一样的口吻,低声说:“你要动傅家,有万全的准备吗?”
裴宁端平缓地将茶倒进杯中,手上平稳:“当然。”
热气翻涌,水声坠到白瓷杯中,徐徐潺潺的,很是动听。
茶沏完,将茶壶放到一边,裴宁端用手帕擦擦手,准备走了。
老裴总端着茶叫住她:“傅家那个孩子……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裴宁端顿了顿,但没回头。
“十一年前。”
“还有,她和傅家无关。她姓池,不姓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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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雨停了,云层间泻出纸一样薄的阳光,安娜的伞没有派上用场。
车辆启动后,安娜看了眼后视镜:“裴总,直接去公司吗?”
“不。”后座的裴宁端报了个地址。
是一处墓园。
每年只在清明或者生日的时候裴宁端才会去墓园探望裴佩玟,有时早上,有时下午,时间不固定,总是优先安排工作。
这次临时起意刚好是在雨后,墓园被雨水洗过,环卫工人还没来得及清理一地的落叶,裴佩玟的碑上也沾了水渍。
安娜拿了纸巾想帮忙清理一下,裴宁端伸出手:“给我吧。”
安娜看了看碑上的照片,把纸巾递了过去。
裴宁端擦拭水污的动作很慢,但可以看出她手上用了力气,手经过地方变得十分光亮平整,没多久碑上的黑白照片就彻底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