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符将散,秦枭子摆脱不了心魔。
落依哭得面目全非,雁惜沉重地凝了一口气,滚烫热泪掉向落依后背。
杳蔼流玉式斩天空,雁惜深深地拥了落依一下,再抬眼,幻境灭失。
秦枭子虚弱颓芜地躺在地上,眼里无光,心脏也不想跳了。可是呼吸停不了,心理的疼痛甚过身体万倍,几乎让他麻木。
雁惜冷厌地瞥他一眼,心灰意殁,不想再多说什么,施紫灵探尽处,未见明光。
——这是绝路。
秦枭子一动不动,像条死鱼。
雁惜收剑掉头,右臂猛拉,如提废料一样拖走噬鬼魔王。
暗氲散,淡光起。
一出叩心坟漩涡,雁惜突然失力,双腿一软往下倒,简七眼疾,立马接稳她。
“怎么会去这般久?”简七幻灵凝椅,扶她坐下。
“久么......?”
简七擦她额头的汗,“我在这等了至少十五个时辰。”
雁惜错愕。难怪一出来就有种浑身乏力、过度疲劳的感觉。
她清了清神,瞧着四周,眼神刹震:“漩涡洞穴停了大半?你......是你做的?!阿凌呢——”
“他也进去了。”简七轻叹,把冰息最后出现的位置亮出来,“在这个坟洞里,不知境况。”
雁惜急着起身,简七摁住她,“你过度消耗,不可妄动。”
“他这么久没出来,一定也是!”雁惜心绪难平,“为什么会出不来,阿凌......难道——”
“胜不了心魔,便会一直停耗。”他打量雁惜和秦枭子,“看样子,你战胜了,他是靠你战胜的。”
数十个生机洞穴开始相互连通,光明凝聚,驱散六尺黑暗,雁惜瞬悟:“哥哥全都做到了?”
“是。”简七轻描淡写,把熔诀丸还给雁惜,“我做到了。”
“可有受伤,心疼吗?脑袋有没有——”
“没有。”简七蹲下身,把雁惜蹙紧的眉头松开,“我很好,比我想象得还要好。不要担心。”
六百多次人生,六百多回直面死亡,大大小小成过五百多次亲,爱过很多女人,交过无数朋友,也有过孩子、孙子......六百多个人,有的生于富贵王侯家,有的活在平民草房内。出身不同,却都各自在具体的成长环境、亲缘友爱里追求着短暂几十年想要追求的东西。
若他们都是自己,的确。因为他们的生活都是他简七一步一脚印踏出来的。
可是。
他们又真的是自己吗?
郜幺简七生于仙界,长于郜幺,上有兄姐,下有七妹,前三百岁日日放浪形骸,随心所欲、不学无术,把仙考当作调剂,将人生视为游戏,最终得偿所愿,披着马甲通了六百多个关卡。
可轮回桥头重获仙籍那一刻,繁复沉重的回忆压得他几近死亡。
他们都是他,可他却承受不了他们留给他的过去。
他爱谁,他是谁,他有没有后代,他的曾经又应不应该只被轻飘飘地划作“历劫”“旅途”。
简七给不出答案。
他曾应过雁惜一个问题,答案是:他只是他。
可是,他还有话没有讲完——他们也是他。尽管死了,他们也还是他。
他认真爱过心中的每一个女子,有的英年早逝,有的白头偕老,有的也只是那个轮回中的“单相思”。他竭力抚育过每一个孩子,有的成才,有的成熊,有的吃喝嫖图荒废人生,有的名誉天下为己争光。他也努力成为过最想成为的“自己”,吃过希望、失望、绝望、无望的所有考验和辛苦。
简七无法放下他们。
他无法抹掉那些真情实感经历过的人生。
以致于回天的很长一段时间,他时而大笑,时而狂哭,时而发呆,时而激动,但碰见旁人,总是尽量效仿从前,不过性子看上去、的确沉稳不少。明亚发现过他的端倪,可出于尊重和保护,并没有拆穿他的伪装,只是经常唤他回府吃饭。
久而久之,伤痛仍在,锋芒和锐度却减弱了,以另一种形态钻嵌他的身。
简七从未多谈,毕竟每个人一生都有自己难解的课题。哪怕他有六百多个人生。
进入叩心坟,他用仙力将自己剖成六百多个人,一点一点回顾曾经,重历哀苦。可是出乎意料,当他虔诚地试图向墨死泽寻求答案时,心魔幻境居然碎了。
他都不知道怎么破的。
一次没结果,那就二次、三次......百次。简七炙热地亮出底牌,想从墨死泽叩心坟里看到自己,看到己之所求,但终不如人意。
整整一百三十八次,他都没有被解答,反倒成功试出了五十几个生机之路。
简七终于开始气馁。
改变竟就在此时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