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到南蕾的时候。
那是大一那年寒假,除夕夜里,保姆准备了满满一桌丰盛的年夜饭,整个家里装点得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准备迎接新年到来。
爸爸和哥哥在客厅,一边喝茶一边下棋,晏游换上新买的红毛衣,里里外外地忙活着,给爸爸和哥哥切果盘,往在厨房里忙活的保姆阿姨嘴里塞巧克力,将餐桌上的餐具一一摆放整齐,等着妈妈睡醒之后下楼开饭。
这一等就等到夜里七点多,春晚都快要开始了,妈妈却还没起。
晏游担心妈妈睡过头,夜里恐怕就睡不着了,过去问爸爸,要不要上楼将妈妈叫醒?
爸爸将手中的棋子一丢,说不下了,让哥哥去叫妈妈下来吃饭。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妈妈终于下楼,可她穿着厚厚的黑金裘皮大衣,脚上踩着尖细的高筒皮靴,围着围巾拎着包,一副要外出的样子,将地板踩得咯噔咯噔响,向大门外走去。
“妈妈……”晏游迟疑地盯着她,小声唤了一句,“要开饭了。”
可是妈妈脚步不停地向前走着,连理都没理他。
“站住!”爸爸生气了,站起来摔了茶杯,朝她吼,“大年夜不在家吃饭,你要去哪?”
虽然父母经常有争吵,但是从未见过发这么大火,整个家里静得落针可闻,保姆们躲在厨房里,连大气都不敢出。
妈妈停下脚步,站在门口,过了许久,转过身来冷笑一声,抬手指向晏游:“他已经上大学了,我陪你演到这里还不够?答应你瞒到他十八岁,我已经说到做到,你该不会以为养了这么多年,我就能把他当成亲生的?晏怀山,你别痴心妄想了!私生子就是私生子,永远都是你鬼混的罪证,恶心到上不得台面的脏东西!”
她走了,从那天晚上开始和晏怀山分居,再没回过家。
晏游也是在那天晚上才知道,原来妈妈不是妈妈,哥哥也不是哥哥,他只是晏怀山出轨生出来的私生子。因为他的亲生母亲生产时大出血死了,所以晏怀山把他带回这个家。
那天晚上,晏游的脑子整个都是木的。
麻木中却又有一丝释然。
难怪他的“妈妈”从来不爱他,连多看他一眼都会不耐烦……他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好,惹她生气了,所以他从不敢淘气哭闹,不敢要求买玩具买任何东西,也不敢出去疯玩弄脏鞋子和衣服,只是拼命努力学习次次考试都是第一……他拼尽全力什么都想做到最好,想让妈妈能开心一点,多看他一眼,可是无论他做什么妈妈都不喜欢,她的眼里只有哥哥。
毕竟哥哥才是
她的孩子,而她并不是他的妈妈。
晏怀山说,他的亲生母亲是他的初恋,他们是同班同学,感情很好,毕业后打算结婚。可是他的家里不同意,逼迫他分手,必须家族联姻和晏巡的妈妈结婚。他扛不住压力,只能听从家里的安排,后来便有了晏巡。
再后来,一次偶然,他又遇到他的初恋,她生病了,过得很不好,他不忍心,便想照顾她帮助她,于是……
晏游面无表情地看着晏怀山,没有听清他说了些什么,那些都没有意义了。
无论他如何狡辩如何美化,出轨都是事实,他那未曾谋面的可怜母亲,也不光彩。
而他便是这个不光彩的产物,不应该来到这世上的存在。
本应该阖家团圆的大年夜,晏游的家没了。
他什么都没拿,离开了晏家。
在热闹又空旷的街头四处游荡着,不知道何去何从。
他不想再花晏家一分钱,所以想自己找份活干,可是刚过完除夕,街上的店铺大都关门歇业回老家过年去了,偶尔有几个营业的,也不需要兼职。
没吃没喝也没有地方住,晏游最后去了学校。假期有些学生不回家,尤其是那些准备考研的,学校专门留着一座教学楼通着暖气,还有热水供应。
晏游便住在“考研楼”里,睡觉就找个教室角落,饿了就喝点热水。他的校园卡里没几块钱了,去食堂也只能买几个馒头,不知道吃完这几块钱,以后要怎么办。
到了元宵节那天,尤其是晚上,即便是考研的学生也会出去聚餐游玩,空荡荡的教学楼里没几个人。
晏游饿得难受,在几个教室里转了一圈,从某个桌洞里翻出剩下的半块面包,也不知道有没有过期,上面还残留着几个牙印,看着有点恶心。
他终究是下不去口,将那半块面包扔了,顺着楼梯,慢慢爬上天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