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知道毒/品是什么,有什么后果,就是因为他承担不起,所以他必须答应达哥。 可是,达哥将他从深渊拉进了地狱。他帮杀人凶手绑架抛尸,被他视作骄傲的这份对红安镇街道路口的熟悉,也化作助长罪恶的利剑,被凶手握在手中刺向更多人,也刺向他那颗良心。他从此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夜夜噩梦缠身。 他内心当然是挣扎的。 染上毒/瘾,瞒下去或许还有机会,他咬紧牙关忍受痛苦,万一能够凭借毅力戒掉呢?可如今,他帮助达哥,做的可是绑架杀人的事,是要坐牢的。 孔顺唇角的笑意带着几分凄凉,吸了吸鼻子,两行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渐渐变得清澈透明:“我实在是......良心不安......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的。” 顿了顿,他垂眸,眼眸中满是深切的悔恨,带着几分惝恍,声音都逐渐变轻:“我去医院见过阿妈,用达哥给的钱付了欠下的住院费。阿妈睡眠不好,我还给她换了单人病房。” “她脸色很差,一点儿也不高兴,一直追问我,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他边说边仰起头,一张经历风吹日晒的脸粗糙如贫瘠的土地,双臂无力地垂下,近乎绝望,眼神直愣愣盯着天花板,似是在问别人,又好似在重复问自己:“我应该怎么告诉她呢?” 又突兀笑了声,他嗓音愈哑:“阿妈就一直哭,她跟我说,黑钱不能挣,如果是不干净来的,她宁愿不治这个病......咱们是穷,可是做事不能昧了良心,要行得正坐得端,一辈子光明磊落的......” 言至此,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目光渐渐有了焦距,深黑色的眼睛,带着从未有过的勇敢与坚定:“我觉得我不该再逃避了,既然做错了事,我就该承担这个后果。” 他话音终了,余寂时也短暂地停滞了呼吸。 胸口像是被巨石压着,喉咙也被紧紧扼住,他一时间哑然无声,薄唇微动,心脏仿佛被冰冷枷锁死死锁住,血液都渐渐凝固。 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却深切体会到孔顺的挣扎与绝望。一个明事理、知善恶,脚踏实地辛勤工作为承担家庭重任的普通人,平静满足的生活遭逢如此变数,是谁也会崩溃绝望。 被逼走上这条路,手上沾染了鲜血,非他所愿,可做了就是做了。 余寂时感到眼眶酸涩,闭了会儿眼,随即略带几分安慰地看向他,轻声细语道:“你放心,法律规定,自首可以从轻或减轻处罚,你能来找我们主动坦白,就已经比大部分人都勇敢了,不要害怕。” 孔顺沉默下来,轻轻咬着嘴唇上的死皮,隐隐尝到铁锈的涩味,也没有再言语。他只是觉得将苦难与被逼无奈的痛苦倾诉出来会好受一些,并非是想博得警察的同情。 稍微隔了一会儿,他才小声说:“谢谢你们能有耐心听我说这些废话,随便问我吧,只要我知道的,都不会撒谎隐瞒。” 程迩但微侧目,见余寂时长睫轻垂,犹豫着动唇,果断接过话,开口直接问他:“你可以把你所知的关于达哥的消息,都告诉我们。” “达哥他姓柴,柴立达。”孔顺说着,搓搓手一摸腿侧,最终在左兜里掏出一张卡片,上面浸着点儿干涸的血迹,他用手抹擦干净,递给程迩。 手掌上蹭上血迹,与掌心汗液相融,鲜红晕开一片,孔顺瞳仁微微一晃,颤声解释:“是我来的时候太急,大腿蹭到了玻璃,玻璃扎进去流的血。” 稍稍一顿,他声音愈低,神色恍惚,双眸中弥漫着水色,恐惧到失去光亮,“十八号那天,我协助达哥与阿林,坐在货车车箱里,把尸块推下去抛尸在马路上,之后摸黑往路边走。我当时特别害怕,说了太多胡话……直接惹怒达哥,被达哥打晕了。” 说着,他粗茧满掌的大手轻轻抚上双膝,又抚摸着脖颈,上面的掐痕褪了些色,但指甲印依旧清晰刻在上面。 他止不住地颤栗,脑海中似乎浮现出当时自己涕泗横流、被一脚踹倒,跪在地上求饶的模样。然而,那时只换来达哥暴怒的掐脖殴打。 咬了咬牙根,孔顺哽了下,口腔里弥漫开的浓重的血绣味令他清醒,继续说:“被达哥打晕后,我就被他锁在车的后备箱里,昨晚才醒来。” “我发现后备箱与车后座相连,就挤进车厢,用后备箱的斧头砸破了前玻璃,逃了出来,还顺走了达哥遗落在车座上的身份证。” “当时那辆车停在荒郊野岭,位置在阚山山脉北边儿,红安镇在南方向,我就一路向南跑,基本上没歇着。那时候脑子很乱,可也想着事儿,一直跑到老爷儿出来,我到了县城,累得走不动,在街上休息一会,就直接来了警局。” 他话音一落,余寂时就怔住,察觉怪异,抬眸与程迩的目光对上。 按照达哥的谨慎细心程度,怎么可能把身份证放在车上?又怎么敢留斧头在车上,放心把孔顺连车带人丢在野外? 程迩用纸巾将那个身份证证件擦拭一边,凤眸微眯,仔细检查这张身份证证件,从规格尺寸、图案布局,再到文字信息,看上去一切都与真证无异。 姓名为柴立达的男子脸部轮廓有些崎岖,薄嘴唇,蒜头鼻,鹰隼般犀利的双眼投射出冷漠的目光,静止于照片中,却好似下一秒就能冲出小小证件。 “据我们所知,达哥脸上有很明显的黑痣,”程迩懒洋洋挑眉,将薄薄一张身份证夹在指缝间,朝着孔顺晃了晃,语气冷淡,“你确定,这是达哥?” 程迩这是在诈他。 余寂时修长的指在电脑键盘上一顿,余光瞥见程迩,见他似笑非笑地歪着头,便知晓他还并未对孔顺放下警惕。 孔顺疑惑地“啊”了声,尾音上扬,不可置信地抬眼看过去,而后似乎反应过来什么,指了下鼻子下面的位置,说:“达哥脸上有一道很长的疤,从脸颊这里,一直到脖颈,蜈蚣虫子似的,没记得有痦子。这身份证上的照片没有疤,但确确实实是达哥。这鼻子,这脸型,一模一样的。” 说完,他还蹙起眉猜测:“也许办身份证的时候还没那道疤,但五官是真真切切的没有变啊。” 余寂时从程迩手中接过身份证,也翻面仔细检查一番,并未看出什么瑕疵,最终同样将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 照片中的人面相便十分不善,那双狭长的眯缝眼,好似藏着深不见底的渊。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令余寂时生出了几许迷茫。 这个人,怎么好似在哪儿见过? 可如果如林河洲和孔顺所描述,达哥脸上有一条很醒目很狰狞的长疤,他扫过一眼,就该有清晰的印象啊。 程迩唇角一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