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笑一声,开口道:“重新查看监控录像,看看两人抛尸过程中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尾随或是跟踪。” 但程迩其实是了解柏绎的,他看上去大大咧咧,实则工作时极其心细,一般不会错过漏掉可疑目击者或是尾随者这样的信息,于是出言宽慰:“其实也不尽然是这样,也有偶然发生的概率。例如凶手住在近郊那一片,恰巧看到两人抛尸,或是压根是不经意间发现,也是有可能的。” 虽然这种可能性有些过于偶然,但程迩还是更偏向于这种说法。 就在大家都无言沉默时,温箴言轻轻抬了抬银边眼镜,浅褐色的瞳孔中,闪烁着晦暗不定的一抹幽深,薄唇轻启:“我有一个想法。” 大家的循声望去,目光都齐刷刷落在温箴言身上,他迎着大家或是期待或是惊喜的目光,轻抿下唇,唇角泯开一抹浅淡的弧度,目光静而幽邃地望向白板上的文字,语气很轻:“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案件发展到现在,和当年一起大案很像?” 原本混乱的思绪,被温箴言这番话一点拨,瞬间便清晰落到实处,余寂时将笔记本往前翻,一直翻到一页“胡云焕人体拼图案”。 而与此同时,温箴言也开口解释:“胡云焕人体拼图案,是九年前轰动一时的大案,胡云焕杀害了六名女性,分别取左右臂、左右腿,躯干以及头颅,并将头颅投入了水井中,其余尸块分别抛尸郊外不同位置,其中一具尸体埋藏在地下、一具尸体抛入河流,顺上游而下,都与胡云焕案重合。” 余寂时翻看着纸页上记录的案件细节,一时间愈发佩服温箴言。 这个胡云焕是个怪诞艺术家,致力于创造荒诞怪异的艺术品,曾经在国内也是风格独具、颇具影响力的艺术家之一,但这人事实上心理扭曲变态,为了他神圣的“艺术品”,不惜杀人取骨,并将其拼凑为一具人体骨骼图。 当时胡云焕被捕,那具人体拼图便摆放在家中,听闻不日后还要对外展出。 很难想象,这个“旷世神作”要是真的对外展出,会掀起多大的乱子。 这个案件相当经典,被一度收录在官方的大案纪录片里,因此当温箴言提到这个案件时,大家都有一瞬间的震惊,紧接着就是恍然。 柏绎张大了嘴,一时间还缓不过神来,停顿几秒后,才开口疑问道:“温老这么熟悉这案子,当初是不是有参与案件侦查?” “是,当初是我师父带领的法医小组参与了这个案件的侦查,所以我最开始就有点神经敏感。”温箴言目光沉静,嗓音寡淡,没有半分迟疑,“直到三次抛尸地点的重合,我才能确定下来,如今这起案件是当年案件的复刻,凶手是模仿犯。” 被列为经典重案的九年前的案件,温箴言都有参与,当年他不过三十出头,余寂时看向他的目光不禁多了几分敬佩。 “你这样说,我也有印象。”程迩嗓音很轻,轻敛眼睫,灯光折射下来,在眼底拓下一抹阴翳,紧接着眸底闪过一抹暗芒,“也就是说,这个案件还有第六个受害人。” 温箴言薄唇一掀,语气冷静:“是,如果真的是一比一复刻,第六名受害人的尸体,应该冷冻过后藏在凶手家中地窖内。” 程迩在白板上行云流水写下漂亮的连笔字,将多余的信息擦掉,背对着大家,嗓音依旧懒洋洋的:“既然这个案子的凶手抛尸地点和方式与胡云焕当初已经两次重合,那我们就大胆猜测,这个模仿犯就是一比一完全复刻当年的案件,那么另外三个抛尸地点分别是?” 余寂时修长纤细的手指轻轻抬起,指尖落在纸面的字迹上,下一瞬,温箴言薄唇轻启,吐出和纸上圈画着的一模一样的字:“一具尸体悬吊在树上,一具藏在林间,还有一具埋进石洞里。” 下一瞬,办公室的房门就被急促敲开,原本应该去宿舍休息的成齐,顶着乌黑的眼圈,额头间一颗豆大的汗珠从脸庞滑落,开口说道:“又有人来报案了!远郊孤城山的巡林人,在林间发现了两具尸体!” 已是正午时分,湿润的雨方歇,此时天高云淡,乌云尽散,热烈的阳光洒落,被湿润的雨冲刷过的叶片愈发青翠鲜亮,树影逐渐缩短,攒于脚下。 远郊的气候更加险要,暴雨过后,林间树木枝叶断折,遗骸横亘在蜿蜒的盘山路上,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草木混合的、清新的略带湿润的气息。 低矮山峦连绵,云雾缭绕在山巅。 钟怀林小心翼翼地驱车绕过这些障碍,车轮碾过断裂的枝叶,摩擦发出“擦擦”“嘎吱”的声响,车内都有些颠簸。 抵达孤城山附近,两队人穿上鞋套,踏过泥泞的山路,一路往山脚下走。 山间河流因暴雨而涨势汹涌,水流愈发湍急,余寂时跟在队伍里,顺地势向下,远远就瞧见一处石堆边围着警戒线,一辆歪歪斜斜警车停在旁边,民警正在和护林员交谈。 “程队?”民警看着走近的两队人,看着领头的程迩,略带几分疑问,显然是没料到特案组的队长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是。”程迩嗓音慵懒,一只手插在兜,看上去松弛又散漫。 温箴言带着伏葭向前走两步,看到了躺在林间坑洼处的一具无头尸体。 磅礴大雨落在山间,在尸坑中堆积了不浅的水洼,微微没过尸体,那些被冻伤的痕迹在雨水的浸泡下愈发显眼,僵绿、溃烂,与周围的水洼融为一体,触目惊心。 尸体瘦削而扭曲,雨水混合着泥泞,为她身体穿上一层泥衣,一阵湿润冷风吹过,林间草木摇曳,发出细微的声响,仿佛是哀悼的低语。 然而在这片荒凉的山林间,除了风声,再无其他声响,所有人或是站直,或是俯身蹲下查看情况。 温箴言戴着手套,摸索尸体的腿部骨骼,直到看到腿根处缝合的痕迹,眸光微动,确定道:“意料之中,这具尸体的左腿是缝合的,左腿的主人应该是……” 他话音一落,便望了望不远处,一颗矮树挺直矗立,树皮呈灰褐色,大概三米来高,树干劲长,尸体缺失头颅,双臂被高抬,用麻绳栓在上面,没有双腿,看上去极其诡异。 尸体身上的冻伤痕迹很重,青紫的溃烂从胸口缓缓扩大,就这样孤立在山林间,经历了一夜的大雨清洗。 温箴言起身轻声道:“第三具尸体,应该就在附近。” 他话音还未落定,余寂时就看见溪流上游的碎石间,有明显凸起的痕迹,向前走两步,仔细带上手套后,弯下腰,将一块畸形的石块翻开,看到隐约露出的一节手指。 程迩抬眸望了温箴言一眼,开口道:“在这儿。” 这具尸体被取了躯干,只剩下被卸下的四肢,凌乱躺在碎石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