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看向孙兆,他溃烂的长满癞疮疤的侧脸看上去格外可怖,头发依旧凝成一股一股的,那一只独眼似乎也出了些问题,眼袋很宽,眨眼频繁。 孙兆这副模样,加上那事迹,确实远近闻名。只是看孙兆这表情,双目空空,神色茫然,甚至歪着脸用耳朵蹭着肩膀挠痒痒,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大抵是和高迎晨没啥交集的。 孙兆演起来很夸张,表情夸张,小动作也多,但是状态明显紧绷,而此时此刻相当松弛,事不关己。 几乎可以确认两人没有交集,程迩朝着余寂时微微颔首,这一动作清晰落入高迎晨眼底。 高迎晨抬起手腕,曲指推了推厚重的眼镜框,接着台阶的高度睨视程迩,眼神中翻涌出一抹晦暗不明的意味,弯唇疑问:“程警官这是什么意思?我和他认不认识,有什么不一样吗?” 这显然是一个试探,试探他们调查到什么程度。余寂时眸光微凛,转头看向程迩,静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程迩不紧不慢地抬头,和高迎晨四目相对,仿佛兵刃在空气中相交,几秒钟后,他弯了弯唇,语气是一贯的平静:“走个过场罢了,高老师不用多想。” “然后呢?”高迎晨面色丝毫未变,语气不带情绪地询问。 程迩收敛笑意,淡淡道:“您可以休息了。” 短暂的一问一答,却好像是漫长的一个世纪,高迎晨句句锋芒毕露,程迩始终泰然自若,一场隐晦的交锋随着两人各退一步结束。 高迎晨关上门,余寂时和程迩带着孙兆离开。 孙兆看得似懂非懂,眉心拧成麻花,一路上跛着脚,左看看右看看,一脸无辜,嘴里依旧碎碎念:“什么啊,叫我走、走这一趟干嘛?我可都不、不认识他,我也没说过我认识他!” 程迩懒得理他,高高抬起手臂交叠在后脑,神色寡淡,倒是余寂时余光扫他一眼,语气还算温和:“我们知道,确认一件事,辛苦你走一趟。” 走到大门口,和许琅、覃析汇合,程迩神色疲倦,打着呵欠挥下手:“收队,回局里吧。” 绕下盘山路,进了县里,落日便彻底沉入尽头。两侧都拥挤的房屋,紧紧相拥,形成了一条条狭窄而热闹的小巷,小摊小铺摆满长街,烟火味弥漫在街头巷尾。 坐在这里,余寂时有些困倦,却稍微保持了冷静,在默默理思路。 抵达市局后,从菜秧子村回来的四人回到办公室,扑鼻而来的饭香就让人手脚发软。 程迩第一件事就是把土壤样本递给温箴言,让他送去技术科帮忙检验一下。 柏绎刚吃完饭,正捧着逐渐圆润的肚子打起饱嗝,眼见着温箴言起身离去,一双清澈的圆眼里写满怨言:“还有没有什么活呀程队,我和钟哥也闲半天了。” 刚准备和严承州借调人手,程迩才意识到柏绎和钟怀林还空闲,便不假思索说道:“你和钟哥去重新审下孙兆,最好弄清楚他和徐锐阳究竟是什么关系,又是谁在背后指使他诬告孙展荣和孙庄喜。” 两人领了活便离开了。 简简单单吃了两口,程迩便站到了移动白板前,红笔轻轻圈画上孙兆和徐锐阳的名字,引了一个箭头指向高迎晨。 他们三个之间,究竟是否存在联系?余寂时缓慢咀嚼着米饭,目光直直望着前方,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目前能够确定的是,孙兆和高迎晨不认识,两人之间没有直接联系,如果真的如他和程迩所猜测的,是徐锐阳和高迎晨认识呢? 脑海中涌现出一个极其可怕的想法,余寂时呼吸凝滞。 徐锐阳当然没有理由诬陷孙展荣和孙庄喜,更没有理由杀害上级。 假定就是高迎晨做的呢?是他指使徐锐阳杀害孙润南,又是他通过徐锐阳指使孙兆诬告孙展荣和孙庄喜的,是不是一切都能说得通? 对! 首先,高迎晨和孙润南是舅舅与外甥的关系,已知孙润南子女在外地念书,孙润南与高迎晨关系比较亲。徐锐阳是孙润南的直接下级,孙润南负责购入储存毒/品,徐锐阳负责销售毒/品并分发给下一级马仔,高迎晨亲自揭发舅舅恶行,说明两人的交易高迎晨知晓。 高迎晨知晓这层交易,也有极大可能知晓徐锐阳的存在,两人有一定概率是相识的。 高迎晨有心揭发孙润南的罪行,又怎么不能策反或是买通徐锐阳杀害孙润南?死人不会说话,将他直接杀害,又免得孙润南反过来攀咬他,将他也牵扯进来。 其次,高迎晨和孙润南关系较为亲密,假若高迎晨有秘密是孙润南知晓的,需要杀人灭口呢?比如这个秘密是,杀害了三名学生,并埋尸公田? 最后,高迎晨和孙兆相互不认识,但徐锐阳和孙兆认识,他完全可以借助徐锐阳买通孙兆诬告孙展荣和孙庄喜,这两户人家都比较符合杀人招魂的犯罪动机,是很有效果的烟雾弹,也可以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 如果这样假定,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不过高迎晨拖延时间究竟是为了做什么呢?这起案子已经调查多时,高迎晨在此期间完全可以离开洪波市,去到一个无人认识他的地方,甚至出国,又何必留在菜秧子村,冒着暴露的风险和警方周旋? 程迩看出余寂时有了新想法,等他吃完饭,便走到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询问:“有什么想法吗?” 迎着程迩温和的目光,余寂时微微抬了抬唇角,漆黑的眼眸泛着一丝清明,语气沉静地开口,将自己的想法简单重复。 一口气说完,办公室里的同事们都露出赞同的表情,程迩也频频点头,然而到最后余寂时只能叹息:“可惜无凭无据,这只是一个大胆的猜测,高迎晨在杀人埋尸后选择留在菜秧子村也属实奇怪。” 他话音一落,柏绎就拿着一叠审讯记录火急火燎进屋,脸颊上还浮着汗珠,神色激动地说道:“招供了!孙兆招供了,是徐锐阳免费提供给他毒/品,又答应事成之后给他十万块钱还清债款,他才肯来警局铤而走险诬告孙展荣和孙庄喜!” 余寂时心里咯噔一下,猛然抬头看向程迩。正如他方才所想,徐锐阳不是杀人凶手,没有理由诬告孙展荣和孙庄喜,而假定高迎晨是杀人凶手,假定高迎晨和徐锐阳认识,就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可惜,还差一点。 余寂时指尖微动。 差徐锐阳的供认,差一个能够确定高迎晨是犯罪嫌疑人的证据。 就在这时,钟怀林缓缓推开屋门,跟进来的还有温箴言,他手里是两个透明证物袋,里面的土壤样本几乎一模一样。 温箴言面容温和,神色寡淡,感觉到大家的目光齐齐落在自己身上,微微一笑,将手中报告单递给程迩,说:“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