迩的指尖下意识蜷起,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是他让你来向我说这些的吗?” 钟怀林一噎,话语在舌尖打了个转,“不是,但……” “钟哥,你不用再提他了。”程迩立刻打断他,嗓音冷硬,同时缓缓阖上眼,压抑住眼底泛起的酸涩。 他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站在窗前,不知何时,被手掌拂开的水雾又重新蒙上玻璃,光晕微弱、模糊,窗外雨声依旧,雷声渐远,天地重新归于昏暗。 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只有雨声在耳边回荡。他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冰冷的玻璃,感受着潮湿水雾一点点渗入掌心,感受玻璃窗被雨水重砸生成的细微的震颤。 心底似有一丝寒意蔓延,比这雨更冷,更彻骨。 “其实我给过他机会,不止一次,他可以向我询问任何事,我会绝对坦诚地给出答案。”程迩喉结轻轻滚动,忽地睁开眼,眼底积蓄的泪在光晕中隐隐约约发亮。 他强作冷静,嗓音却难以抑制地发颤,“可他却选择直接给我定罪。” 钟怀林的呼吸骤然一沉,只觉得一阵窒息。 其实这件事根本没有谁对谁错。 对于余寂时而言,发现程迩冷血无情的本质,无异于信仰崩塌。他的正义感刻入骨髓,又对程迩有完美滤镜,加之性格有些固执,一时很难接受这一切。 而对于程迩而言,这是被最信任的人全盘否定。他曾经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秘密与软肋交托给对方,却没有换来理解与包容。 漫长的沉默中,雨声愈急,愈响,震耳欲聋。 程迩忽然转过身,背靠玻璃,任由衣衫被窗上的水雾浸湿,凉意顺着皮肤渗入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摸到口袋,触碰到那盒新买的烟。 他从中抽出一根细烟,叼在唇间,左手从另一侧口袋掏出打火机。 金属外壳握在掌心,留下一丝凉意,大拇指轻轻一按,“咔嚓”一声,清脆的机械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火焰骤然窜起,暖黄的光在黑暗中跳动,映照出他半张脸,带着浓浓的疲惫。 烟头凑近火焰,烟丝在高温下迅速燃烧,发出一声细微的嘶嘶声。烟头亮起一抹猩红,像是漫漫黑暗中唯一的温度。 他深吸一口,烟雾顺着喉咙滑入肺腑,辛辣灼热,带着久违的刺激感,薄唇轻启,一缕灰白的烟雾缓缓吐出,在空气中弥散。 戒烟整整十三年,他是真的很久没抽过烟了。 程迩动作生疏地将烟杆夹入指尖,垂着眼帘,盯着正一点点燃烧的烟头,烟灰簌簌,无声地坠入黑暗。 他的嗓音愈发喑哑,发出自言自语一般的低喃:“他当然知道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他对嫌疑人都能够产生悲悯,甚至共情,还会花费很多言语试图唤醒他们的良知。” “可为什么,为什么就对我这样绝情?” 这声音不高不低,正好清晰地落入钟怀林耳中,他抿了抿唇,刚要替余寂时解释,就听见程迩接下来的话。 那声音疲惫,飘渺,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可这些都不重要了。以后我和他,只是普通同事。” 话音落下,程迩挂断电话,抬起手,将烟头摁灭在窗台上,火星瞬间熄灭,只留下一抹灰烬。 他走出阳台,从卧室到客厅。屋内光线昏暗,仅有窗上被雾气晕开的光,微弱,发黄,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除了蒙上一层厚厚的尘埃之外,屋内的陈设与五年前都别无二致。 沙发依旧靠墙而立,茶几上的茶杯还保持着当初的位置,甚至连墙上的挂钟也停在了某个时刻。 整整五年他都未曾踏足故地,也不敢面对故人旧物。为了不被旧事所扰,他选择彻底逃离。 在得知梁方叙误以为他牺牲后,他将错就错,欺骗他整整五年,并换掉了所有的联系方式,与严承州以及其他旧日战友都斩断了联系。 但五年前所发生的一切他都铭刻于心,未曾忘怀。 QZ 终于,很快就要等到了。 他摸了摸口袋,将这房子最后一把,也是唯一一把钥匙取出,攥在掌心。 沉甸甸的,金属冰凉的触感从掌心蔓延,钥匙柄边缘被磨得光滑,不见一丝棱角。 是因为他在无数个失眠的长夜,用手指在黑暗中一遍又一遍摩挲。 第176章 京城市一连数日晴空如洗。 余寂时不声不响地从程迩家中搬离,在市局附近寻了一家酒店住下。 这些日子,他依旧按时去市局报到,案件的收尾工作也接近尾声,文书整理,证据归档,分明只是一些琐碎小事,却让他感到十分疲惫。 夜夜失眠,噩梦缠身,得不到充足的休息,他工作时都时常心不在焉,偶尔思绪飘飞,目光游离。 程迩在21日离开嵘山市,他们则在24日启程返京。今天是26日,算来,他已经整整五天未曾见到他。 余寂时说不清心中究竟是何情绪,只知道自己一直很低落,甚至有些颓废。 近日,为提升民警的规范操作能力与应急反应水平,京城市公安组织了一场为期一周的实弹射击训练,训练分批次进行,26日正是最后一天。 午饭后,余寂时搭了钟怀林的车,在一点钟左右抵达了室内射击训练基地。 此时,最后一批市局同僚刚结束了训练与考核,潮水般涌出基地大门,渐行渐远,门开开合合,强烈的日光透过敞开的大门侵入室内,又迅速被隔绝。 室内灯光冷白,地面铺满厚厚的防滑胶垫,脚步落下几近无声,只有细微的、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在空旷中回响。 余寂时走进室内时,正赶上一片空荡,目光所及,射击位上空无一人,靶纸整齐排列,弹孔密布。 枪械摆放有序,弹壳收集箱半满不满,护目镜整齐地挂在挂钩上,靠在墙边,似乎刚刚被使用过,身体还在轻轻晃荡着。 尘埃在空气中悬浮、飘荡,四处都弥漫着一丝淡淡的硝烟味,混杂着冷冽的金属气味,略有些呛鼻。 余寂时走向枪械架,目光停在一把手枪上。 他抬腕取下,枪身沉甸甸的,攥在在手掌中,金属质感十分厚重,带着一丝凉意,他垂眸仔仔细细地检查枪械,紧接着干脆利落将弹匣插/入。 “咔嗒”一声,清脆响亮。 他在边缘位置找到一个射击位,站定,脑海中回忆着之前训练时的步骤,双脚微微分开,屈膝,重心下沉。 护目镜下,他眼眸漆黑,眸色明亮,抬起手臂,双手握枪,食指轻轻搭在扳机上,呼吸一沉。 手指收紧,扳机被立即扣下。 枪口微微一震,后坐力顺着臂骨蔓延到肩胛,而子弹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