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玻璃弧面上,静止不动。 耳畔忽然响起程迩的声音,一如既往慵懒散漫,尾音微微上扬,夹杂着一丝笑意,似乎也从随风而来,飘入耳廓:“你也在想这个双胞胎兄弟在案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为什么得到镜子力保,对吗?” 余寂时颔首,回眸望向他时,撞入一双漆黑的眼眸,男人眉目舒展,神色平和,一副游刃有余、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一切都在运筹帷幄之中。 他喉结微动,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程队有思路了?” 程迩忽然倾身逼近,丹凤眼弯了弯,单手撑在余寂时座椅上,鼻尖蹭过他鼻尖,他歪着头,忽地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没有啊。” 他嗓音低哑,眼尾下垂,略显无辜,可唇角上挑的弧度,却仿佛在说这一切理所当然,这模样,活像只狡黠的狐狸。 “……” 余寂时只觉得耳尖骤然发烫。 他无可奈何地瞪了程迩一眼,薄唇开合数次,最终只是深吸一口气,半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程迩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慢条斯理板直身子,顺势靠进椅背,微微仰起头,后颈贴合椅背的弧度,喉结滚了又滚,余光瞥见余寂时略带恼意的眼神,这才稍稍收敛了笑意。 片刻沉默后,程迩忽然正色,声音也骤然沉了下去,“其实我确实有个思路,不过只是凭空猜想,代入案情后相当合理。” 余寂时目光一凝,方才的燥热瞬间褪去,他余光瞥去,对方眸色渐深,下一瞬,一道冷静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一字一顿,格外清晰:“如果这个双胞胎兄弟,就是镜子本人呢?” 如果这个双胞胎兄弟,就是镜子本人呢? 余寂时默默重复着这句话,大脑嗡地一声,呼吸一滞,心脏骤然收紧、狂跳,一下比一下沉重,一下比一下急促,冲击着耳膜,血液奔涌的声音几乎盖过了思绪。 这个念头太过诡异,太过无厘头,可细究来却格外合理,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可倘若镜子就是张翀的双胞胎兄弟,那么先前的一切不合理之处,竟都能完美解释,甚至形成一条完整的逻辑链! 在这环环相扣的布局中,张翀的存在本就显得格格不入,他既非核心执行者,亦非最终受益人,甚至堪称整盘棋局中最大的变数。 如果没有他,幕后之人本可以直接雇佣杀手除掉刘长瑛、卢庆,再对朱宽下手,根本无需大费周章地制造“假货事件”。 而“假货事件”本身,完全就没有重大意义,甚至完全是节外生枝,它的唯一作用,就是引导警方顺藤摸瓜,找到戴家良,再由戴家良亲手将张翀推至风口浪尖。 后续,张翀明知自己已暴露在警方视野之下,却仍亲自交接货物,这绝非愚蠢,而是自投罗网,因此他一口咬定是自己杀了人,他甘愿揽下所有罪责,让警方顺理成章地认定—— 他就是连环杀人案的真凶。 然而,监控录像中的步态异常却清清晰晰地暴露了骗局,4月10日与戴家良在悦色KTV喝酒的并非张翀本人,4月12日入室杀害朱宽的也并非张翀本人,甚至审讯过后基本可以确定,就连4月11日刘长瑛、卢庆的命案,都与他无关。 而这一切的一切,皆出自他那位神秘的双胞胎兄弟之手。 倘若省去张翀这一环,幕后之人完全可以通过雇佣杀手干净利落地解决目标,一箭双雕。可偏偏要将张翀强行拉入局中,甚至不惜大费周章地设下层层迷障。 所以这局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张翀来的,不是一箭双雕,而是一石三鸟。 镜子真正想杀的,正是张翀。 只是碍于某些无法言说的原因,他不能亲自动手,于是绕了这样一大圈,借刀杀人,先是迷惑戴家良,再以同样的手段迷惑警方,最后让张翀心甘情愿地顶下杀人罪名,借法律之手,完成这场完美的“处决”。 那么镜子为何非要置张翀于死地? 如果镜子就是张翀的双胞胎兄弟,一切便都能解释得清了。 一个自幼被藏匿于阴影中的人,日复一日地,像阴沟里的老鼠,悄然窥视着与自己血脉相连却命运迥异的兄弟,看着他在阳光下畅快奔跑,奔向光明未来。 他怎能甘心?分明一母同胞,凭什么张翀能拥有光明的未来、美好的生活,而他却在泥沼中挣扎,在黑暗中日趋堕落? 微薄的血缘羁绊,终究抵不过经年累月滋生的扭曲恨意。 甚至张翀离奇的人生两大转折点,如今看来似乎也都能够解释了。 第一次是他高考失利后,鬼使神差放弃学业生涯,投入戴家良的钢铁厂。以他优柔寡断的性格,跨出如此大的一步,这背后极可能有镜子的推波助澜。 讽刺的是,戴家良竟真的发迹了,张翀也因此沾光。而镜子自己碰了毒,早已无回头之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张翀也拖下水,甚至可能还以“为你好”的口吻,哄得他心甘情愿。 如今,张翀当真心甘情愿地替兄弟认下死罪,或许还天真地以为是自己大爱无疆、为兄弟抗下一切,却不知,这根本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算计,而他一心一意护着的兄弟,就是在算计他的命! 想到这里,余寂时指尖微微发冷,不敢再深想下去。 血液仿佛凝结,寒意顺着脊背寸寸攀升,余寂时深深吸了一口气,却觉得胸口像是压了块沉甸甸的巨石,连带着呼吸都变得艰涩。 沉默在车厢里蔓延,他缓缓抬起眼睫,侧首望向身旁之人。 程迩正双臂交叠,修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臂肘,目光沉静、温和,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 见他面色愈发苍白,程迩眉心轻微地蹙了蹙,眼尾轻垂,投来一个无声的探询目光。 余寂时喉结滚动,却迟迟未能出声。 他的脸色愈发难看,连唇色都微微泛白,不知过了多久,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程队……你能确定吗?” 话音未落,程迩便已干脆利落地摇头。他松开交叠的手臂,目光冷静,开口说道:“不能。” 停顿一下,他和余寂时再度对上视线,唇角一勾,“先试探一下张翀的态度吧。” 第218章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碾过斑驳的柏油路面,车窗降下,留出一丝缝隙,磊哥那颗滚圆的脑袋从车窗内伸出。 他两指并拢在太阳穴轻轻一划,漫不经心的动作带着几分痞气,和两个招呼过后,方向盘便在他掌中灵巧一转,车便再次向前驶去。 见布控已经到位,程迩和余寂时对视一眼,便驱车往市局赶。 一路上,余寂时都格外紧张,心跳止不住地加速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