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出,顺指缝漫开,却仍抵不住心底溃烂的疮疤被生生撕开的剧痛。 这是程迩第一次剖开这段往事,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逼仄的会议室里,将结痂的旧伤连皮带肉掀开,鲜血淋漓地暴/露在空气里。 难怪提及师父时他总神色怪异,难怪他多年来缄口不言,对这段往事讳莫如深,也难怪他宁愿和旧友断绝联系,也不愿再次回到这座城市。 真相是淬毒的刃,剜得他肝胆俱裂,愧疚日夜啃噬着他的魂魄,他定然是想过随师父而去,却不得不背负着师父的遗志,继续活下去。 可这场悲剧,怎会是他的过错? 这压根就是一场死局。 热成像仪检测不到生命体征,前两栋楼的搜查也显示毒/贩已经撤离,况且,即便知道楼内有人埋伏,他们依然要硬闯。 牺牲在所难免,这是注定的结局。 他们的侦查与部署的确百密一疏,但这是受害者有罪论。分明是毒/贩太过狡猾,竟在密林中布下天罗地网,是毒/贩太过阴狠,竟将一整个中队的人尽数绞杀。 空气骤然凝滞,沉若千钧,众人目光游移不定,似浮萍聚散,面面相觑,神色皆是十分沉痛。 几位领导眉峰紧蹙成川,眼底沉着化不开的浓墨,喉结滚动间,将满腹言语碾作叹息,又沉又哑。 特案组其他同事霍然起身,不约而同凑近,团团围在程迩身边。 钟怀林宽厚温热的手掌沉沉压下,骨节泛白,青筋隐现,掌心温度透过单薄衬衫,烫进皮肤,似熔岩渗入冻土,源源不断地传递着某种能量。 言语何其苍白,事情已成定局,五年创伤痛似附骨,就算千般万般安慰,都是隔靴搔痒,难愈心头陈疴。 空调嗡鸣刺耳,冷风丝丝吹拂,钻进衣领,程迩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他神色木然,唇色惨白,面对众人的关切,只是轻抬手腕,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我没事。” 短暂三个字,吐出却格外艰涩。 他轻垂着眼皮,眼尾微微下垂,嗓音低哑无比,忽地快速眨动酸/胀的双眼,抬眸时,目光与省厅领导、施队相接。 短暂的沉默后,他薄唇轻启,语气逐渐恢复沉稳,“Mr.G就是那个面具人,极可能是贩/毒/集团首脑,他那句话,说明已经知道镜子落网的消息,预判我们会再次跨境打击。” 施队眉心蹙起深深沟壑,眼尾泛出尾纹,眼神肃穆,指腹摩挲着案卷,沉声接话,嗓音铿锵:“跨境程序已经在走,至少还需一个月准备。这次我们必定周密部署,精准打击!” “好!” 不知是谁率先喊出声,一声炸若惊雷,顷刻间群声鼎沸,应和声如巨浪叠涌,众人眼中燃起点点星火,连成燎原之势,灼若烈日。 一丝灼热漫上眼眶,程迩怔忡间,看向左右两边,新战友如今站在身边,身影连成片,恍惚间,师父习惯性的念叨犹在耳畔。 星火不息。 夜色愈深,已是凌晨。 窗外黑云翻墨,沉沉欲坠,狂风卷着枯枝残叶拍打窗口,发出啪啪脆响,似有巨兽蛰伏于暗处,吞吐着天地间的浊气。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仿佛暴雨下一刻就要倾泻而下。 程迩的视线落在窗外,他蓦然回神,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深深吸气时,胸膛剧烈起伏,似要将满室空气尽数吞入肺腑。 半晌,他苍白唇瓣轻颤,先是一丝几不可察的抖动,紧接着吐出几个支离破碎的字音:“抱歉,这两日,抓捕工作艰难,我的队员们久未合眼。天要变了,我们得尽快回酒店。” 这条深夜消息的前因后果已然明晰,作战计划尚需时日,再熬下去,确实也没有任何益处,施队闻言立即起身,绕到程迩身侧,将一队人送出门。 踏出公安局大楼,万家灯火早已熄灭。唯有零星路灯,仍旧散发着昏黄光晕,照亮一方天地。长街寂寂,门扉紧闭,偶有汽车飞驰而过,轮胎碾过长街,声音格外突兀。 夜色浓稠,疲惫被悲痛冲散,特案组众人默默簇拥在程迩身侧,却无人言语,直到他频频挥手,他们面面相觑,犹豫过后,就稍稍加快了脚步。 程迩向来独来独往,心如磐石,本身就是一座巍巍高山,不需要也不习惯他人搀扶,过分的关怀于他而言,不过是另一种负累。 似乎是察觉到这一点,同事们不再言语,走出很远,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 余寂时依旧留在他身边,两人并肩而行,穿过条条长街,踏过重重夜色。空气闷热黏稠,湿气攀附在皮肤上,化作细密水珠。 他们刚踏入酒店大堂,天际便传来一声闷雷,随即大雨哗然落下。 电梯缓缓上升,两人一齐回到标间。 屋内窗户未关闭,雨水顺着缝隙倾泻而入,在窗台上蜿蜒成一道道透明的水柱,滴滴坠落,最终在地上,汇聚成小小水洼。 潮湿的气息在室内蔓延,与窗外的雨幕连成一片。 余寂时抵达酒店后,先洗了个澡,洗去多日疲惫,浑身畅快,可又想起刚才的事,心头不免蔓延出一丝沉痛。 他刚换上干净衣物,浴室门便开了。程迩走进去,随即传来淅沥水声。 冷水坠地声和热水不同,碎冰迸裂般清脆锐利,噼啪作响,粒粒分明,冰冷刺骨。 余寂时心头一颤,密密麻麻的痛楚顺着血脉蔓延。他呼吸微滞,总觉得程迩冲冷水澡是在自虐,正欲转身劝阻,水声却戛然而止。 片刻窸窣后,门被推开,带出一室寒意。 程迩身穿一身干净衬衫,缓步走来,目不斜视,直至走到窗前,才顿步立住,端起双臂,仰头望向窗外。 昏暗视线下,月白色衬衫被蒙上一层朦胧的灰调,衣料下,他的肩胛骨若隐若现,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余寂时盯着他的背影,沉默片刻后,忽然起身,缓步靠近他。 他身上还带着一丝沐浴露清香,清冽中混着一丝柑橘尾调,与潮湿的雨雾纠缠着。 当他肩膀轻轻碰上对方时,他骤然抬头,望向他的脸。 意料之中的,程迩此时睫毛湿润,下眼睑泛红,眸中雾气氤氲,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压抑,在玻璃上呵出白雾,晕开一片雨幕,又转瞬消失。 余寂时心尖一颤,心脏隐隐约约发痛,下意识抬手,指尖轻轻覆上他的手背。 青筋脉络微微隆起,他温热指腹触到那处冰凉的刹那,他甚至能感受到他皮下血液急促的奔涌。 “程队,不是你的错,不用愧疚。” “幸存者无罪,不该永远被困在噩梦里。” 他嘴唇翕动,轻声开口。 而对方薄唇抿住,一时没有开口。 余寂时轻垂眼睫,正欲再劝,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