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几乎相擦,呼吸交缠,温热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揉成一团。 余寂时呼吸一滞,下意识偏过头,薄唇抿紧,视线短暂相交又迅速错开,像是被烫到一般。 他转头望向窗外,天色将明,西方天际晕开一缕极淡的霞光,如稀释的血色,新的一天已然来临,可杀戮仍未停歇。 他猛地推开车门,温热的风裹挟着若有若无的花香扑面而来,甜腻中带着一丝腐朽,令人莫名心悸。 余寂时没有半分迟疑,与程迩对视一眼,两人便如从车中打开门,冲向单元楼。 石板路久无人踏足,青苔在潮湿的缝隙里蔓延,深绿的脉络丝丝缕缕侵入土壤,踩上去微微打滑。 他步伐极稳,几步跨过,推开单元门,熟悉的泥土味混着陈旧的空气扑面而来,电梯狭小,四四方方,金属壁泛着冷光,两人踏入,轿厢轻微震颤,随即稳稳上升。 站在门前,钥匙插入锁孔,金属咬合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余寂时手腕微转,门轴发出滞涩的吱呀声,一股陈旧的尘土味迎面扑来,带着一丝微苦的涩意。 程迩紧随其后踏入屋内,目光掠过四周,八十平米的屋子,格局方正,两室一厅,采光极佳。 此时晨光熹微,金线般的阳光穿透薄纱窗帘,斜斜铺洒在木地板上,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浮沉,金灿灿一片。 余寂时脚步未停,径直走向卧室。推门而入,狭小的空间一览无余。 一张床,一张桌,再无多余陈设,桌角的花瓶里,干枯的花枝蜷曲成褐色的残骸,零落的花瓣早已风化,轻轻一碰便碎成齑粉,腐朽的气息在鼻尖缓慢地飘散。 床铺平整,被单没有一丝褶皱,像是被精心抚平过无数次,余寂时喉结滚动,指尖触上冰凉的床沿,缓缓俯身。 床底幽暗的缝隙里,一个蒙尘的纸箱静静蛰伏,他手臂肌肉绷紧,猛地一拽—— 纸箱滑出的瞬间,积灰飞扬,土腥味扑面而来,余寂时猝不及防,呛得低咳两声,眼尾泛红。 身后蓦地伸来一双手,程迩的掌心稳稳扶住他的肩,温度透过衣料渗入肌肤,如冬日里的一捧暖泉,无声熨帖。 余寂时侧首,对上程迩沉静的目光,轻轻摇头示意无碍,他深吸一口气,双臂发力,将沉甸甸的纸箱抱起,稳稳搁在床面。 箱盖掀开,尘封的气息弥散,一摞摞衣物整齐码放,每一件都折叠得棱角分明,是被极尽耐心地归置过。 余寂时指尖微颤,一层层拨开,衣物下的空气愈发凝滞,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终于,箱底露出一角硬壳—— 一本相册。 相册四四方方,皮质外壳泛着墨绿光泽,触手温润细腻,烫金花纹蜿蜒其上,在床头昏黄的灯光下流转着一丝贵气。 岁月侵蚀下,封存的锁扣早已松动,此刻歪斜地悬在一侧,像片将落未落的枯叶。 余寂时缓缓屈膝,单腿跪在床沿,长裤裤在丝绒床单上压出几道褶皱,他却浑然不觉,修长手指轻抚过相册封面,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品。 待相册在床面放稳,他指尖微颤,掀开了第一页。 泛黄的照片在空气中舒展开来,胶卷特有的颗粒感在纸面上沉淀,厚实的相纸边缘被压得平整,却在岁月里染上了淡淡的茶色。 照片中,一对男女身着白大褂分立两侧,衣袂笔挺,中间的病号服患者面色青白,眼窝凹陷,可唇角扬起的弧度却温暖澄澈,仿佛穿透了一片阴翳。 指节分明的手掌翻过一页又一页,余寂时的呼吸渐渐凝滞,喉结在颈线间上下滚动,像在吞咽某种无形的苦涩,长睫在眼下投落一片阴翳,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暗潮。 程迩忽然明白了他为何会想起这本相册。烫金花纹的封面下,那些定格的笑靥本身并没有问题,但是他父母与一些病人合影的姿势,经过裁剪,和他们所发现的那些照片内容极其相似,令他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 毕竟他父母就是死于十年前同样的一场屠戮中,他对这些事就极其敏感,一看到当时的那些照片碎片,就立即想到了这本相册,想到里面的一张张照片,他甚至不清楚,这一张张和蔼、感激的面庞中,究竟有没有包存着那个罪魁祸首。 十年前的血色在这一刻倒流,相纸上的白大褂依旧雪白,病号服依旧整洁,可持相册的人指节已然发白。 余寂时深深吸了一口气,喉间却像是堵了一团浸水的棉花,气息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最终只化作几声破碎的气音。 他的眼眶渐渐洇出一圈薄红,眼尾微微下垂,像是承受不住某种重量,睫毛轻轻颤动间,隐约可见一层水光在眼底浮动,将落未落,折射出细碎的晶莹。 程迩无声地叹了口气,俯身靠近,宽厚的手掌缓缓搭上他的肩膀。 他掌心温度灼热,透过单薄的衣料渗入肌肤,像是一簇微火,在寒夜里固执地燃烧。余寂时微微一怔,下意识抬手,纤细的指节轻轻扣住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像是溺水之人攥住浮木,指尖微微发颤。 借着这股力道,余寂时深深吸气,可每一次吐息都像是被重重磨过,格外艰涩。 他抬眸望向程迩,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化作一声低哑的轻喃:“没事的,程队,我没事的……” 程迩垂眸,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一片浅淡的阴翳。他掌心微微收紧,五指陷进余寂时单薄的肩线,力道沉而稳,像是要将他从某种无形的深渊里拽回来。 他嗓音低沉,裹挟着一丝沙哑,却又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没关系的,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无需更多言语,仅仅这一句,便已足够。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程迩的目光落在他泛红的眼尾,落在那颗将坠未坠的泪珠上,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他抬手,指腹轻轻蹭过余寂时的眼角,将那抹湿意无声抹去。 余寂时猛地抽了一口气,喉间苦涩翻涌,又被他生生咽下。他微微仰头,下颌绷出一道倔强的弧度,硬生生将眼底的潮意逼退。 他唇角扯出一抹极淡的弧度,笑意未达眼底,声音平静得近乎诡异:“没事了,真的没事了……麻烦程队专程送我这一趟。” 余寂时话音未落便微微偏过头去,纤长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投落一片浅淡的阴翳。 他细密的睫毛尖上还挂着未干的湿意,在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他的喉结轻轻滚动,嗓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意:“是我太意气用事了……没能控制好情绪,让你白跑这一趟。” 程迩闻言一怔,随即眼底漾开层层叠叠的笑意,那笑意从眼尾蔓延至唇角,化作一抹温柔的弧度。他直起身,微微俯首,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