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好,是吸口气都能染上疫病的阎罗殿,好些人起了高热,烂脸肚涨,没一日就死了,兄弟们可别熬过了困城,死在了这要紧的关头。” “瘟疫,有瘟疫了——快逃——” 人群躁动哗然,似身后有洪水猛兽,脚步都越加急了。 张青见那群士兵面露迟疑,心知再腌臜的权贵,也总有那么几个忠心耿耿的,又扬声补充,“自己死就死了,可谁家里没个老小,一不小心带回去,过给了儿孙老娘,那才是真正造孽了。” 说罢,也不再多劝,被身后的人群拥挤着往前,过了十来丈,张青回头暗中留意,疫病之可怖,在于染上了必死无疑,且症状不一,有人独涨如牛,有人脸生烂疮,有人起高热,总归是药食无医,靠近便染上。 果然那一列甲兵驻足后退,不过几熄光景,那列士兵里五六个折身便跑,四五个解了身上铠甲,也不敢去扒街两旁死尸的破衣烂衫,就只穿着里衣混进人群里,往东门挤。 剩下两个士兵,像是不敢违令叛变,也踟躇不敢往前了。 “走,那阉党狗贼,恶事做尽,又哪里把咱们当人,何必再替他们卖命,要老子说,那大周军反叛得是正经,这鸟天下,鸟朝廷,何不反了它去!” 汉子粗声,摘下护盔,“回家接了亲眷,早点逃出城去寻吃的,天下十三州叛乱,哪里去不得,给谁当兵不是当!” 另一人面上便再无犹疑,低呵了声走,往北阙去了。 宋怜压下头上破烂的帽檐,“走。” 活命的机会就在眼前,恐惧便也都汇成了求生的力气,往东门的人群越来越拥挤,催促吆喝与焦急的咒骂混在一处,空气蔓延着焦急紧张,争着一呼一吸,唯恐耽搁一瞬,便失去了活命的机会。 宋怜忍不住往后看,想着说服流民随她一起起兵,从明华街穿过福运坊,赶往西城门支援陆宴的可能,大略看这里亦有数万人,如果能发动,便无需做出逃的流民,而是立下从龙之功,荫封后代。 但一则城外形势不知如何,京城内乱,十三州二十余股叛乱势力如何应对尚且不知,二来也是最要紧的一点,城中已经没有可用的武器,能劫持的粮库了。 是一个良机,但无粮无器,于她而言,便只是一个注定要错失的良机。 张青低声劝,“已过了一个多时辰,主母过去也帮不上忙,还是快些出城,莫要辜负主上一番心意。” 宋怜收整思绪,随着人群往前走,只是到了东华坊,行进速度慢了下来,许多人焦急地咒骂,往前拥挤,前头却爆发出凄厉的哭声,如同濒死的鸿雁啼血,悲戚惨烈。 张青低声回禀,“京城东向城门前本当有三道防守,因着兵力不足,大周军只设下东华坊这一处,那郭闫比之畜生还不如,他令人搜罗街市上的尸首,连同那些个断手断腿的亡兵也不放过,全堆去了城防口,这样一来,就算李嘉大军攻进东门,一时也进不得北阙,他也好做应对。” 鼻间已有腐尸的恶臭,凄绝痛苦的哭声弥漫京城的上空,不少人大约想起惨死的亲眷,哀泣声堆叠,哀鸿哭泣。 婴孩受了惊吓,哭得撕心裂肺,只因没有东西吃,便是撕心裂肺,也是气弱的。 宋怜从袖中摸出一块蜜饯,隐在指尖,借着身体的遮掩,喂进前头被抱着已皮包骨头的小孩口里。 蜂蜜做的蜜团,入口即化,那小孩约莫一岁多,并不知周遭是如何炼狱,得了糖吃,俯在妇人肩头,煽动着两根干柴一样的手臂,浑身泥污,满城断壁残垣里,露出笑容来,是与晴天一样的清澈灿烂,咿咿呀呀。 宋怜怔然,呆呆站着,一时便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想起了母亲,想起了小千。 是她们不想光明正大的活着,健健康康的长大么,不是,是这世道。 是世道不允许。 她被困在拥挤的人群里,听着哭嚎喧哗,怔怔站着出神,被旁人踩到脚,挤得差点跌到,才回过神。 从远处奔来七八甲胄兵,拔刀厉声呵斥,“太子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城!违令者诛九族————” “都莫要嚎丧了——立时后退,要是想在这里做填尸的城墙,也休怪本将军不客气——” 那刀刃柄柄沾着洗不掉的血痂,已被鲜血染成红色,摄人心魄,哭声止歇了许多,人们踌躇不敢上前。 宋怜解下背上的弓箭箭筒,递给张青,自己扬声厉呵,“不出城,等着被饿死么,等叛军攻进来,死无全尸!” “乡亲们莫要怕,他们只八人,怎记得清楚我们的模样,想事后清算也不可能,不要被吓住了,我们抓紧时间,冲出城去,迟了恐怕生变,这是我们活命唯一的机会!” 女子清越坚定的声音响彻人群,掷地有声,人群再次哗动起来,那武将怒瞪,提刀就砍,却被箭矢穿破喉咙,鲜血喷溅,肥硕的身躯重重砸在地上。 死了一人,还是个将官,人群里爆发出激愤的喊声,便都是食不果腹的病体,手无寸铁,也纷纷冲上前,同玄甲兵赤手空拳肉搏。 “开城门——开城门——大周亡了,大周亡了!放我们出去——” “开城门——开城门——” “放我们出去——” 张青放下弓,这些百姓倘若受了威慑留在城里,无论郭闫赢或者不赢,下场都只有死,郭闫若勉强守住城池,城中没有补给军粮,他们只会被拖上城墙,变成守城的苦力和人-肉靶子,若是没守住,那李嘉久攻不下,进了城,定要屠戮泄愤。 眼下是唯一的机会,张青四下看看,见那几个士兵抵挡不过,竟抢了几个孩子,想引着被抢孩子的百姓往回走,引发拥挤踩踏,不由握紧了手里的长弓。 宋怜开口道,“去罢,一旦乱起来,谁也走不了。” 旋即从袖袋里摸出两包迷药,递给两人,“迷药,抹在剑上。” 眼下顾不及想太多,张青拔了藏在衣裳里的剑,接过来飞快涂抹一圈,低声叮嘱,“夫人先避让一边,小心。” 宋怜嗯了一声,四下看看,飞快道,“弓箭给我。” 怕他们不同意,又道,“弓箭用完我就出城,放心,不会有危险,我会注意的。” 张青邓德都擅骑射,知道哨所是个隐蔽的射位,也清楚夫人箭术,便不再多说,拨开几人,拦下正砍向老者的刀兵。 宋怜背着箭筒冲向哨台,爬到三层,配合着张青射杀两名甲兵,余光却瞥见东南向街角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男子身形魁梧,手臂里挂着药包,四下张看,进了一处残垣。 竟是虞劲。 那院墙虽残破,砖瓦破布上,也依稀有东陵茶肆的字样。 宋怜心里不免发紧,先前叫来福查过,虞劲惯常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