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再想起她说过的话,在心底又有了不同。 她争权夺利是为一己之私,但倘若是她登上高位,这一个世道,也许当真会如她所愿,同过去百代十代的王朝相比,焕发出不一样的生机。 高绍综有扶危定倾之能,但和以往不断轮回更迭的王朝又有何区别。 千柏吃惊不已,想了一会儿,又觉得有道理,若现今天下官场上的官宦,一半以上有夫人的才学智谋,那受苦的百姓就又少了一半了,他呆住好一会儿,游走的神思才又回神了,“可夫人放弃了。” 陆宴只觉这几日饮下的药此时都翻覆出了苦味,“因为她不会成功,世人不会允许她成功,李珣是她唯一能成功的机会,李珣背叛了她,她再翻不了身了。” 千柏从这些言语里听出了无尽的困苦,是夫人的。 大人的心意,唯有同夫人一起双宿双飞罢了,千柏轻声说,“照千柏看,只要大人开口,夫人必会舍了定北王,随大人离开的。” “好一个色令智昏的平津侯——” 林江收到江淮传回的信报,气怒得失了分寸,王极瞪他一眼,让他注意身份,但事情紧急,他也不敢耽搁,立刻将信报送去书房。 第178章 内情分割。 出乎宋怜的预料,罗冥对于宴会上发生的事并未心存怨怼,他隐瞒下了平津侯身中剧毒的消息,同时暗中召集益州境内有名声或是有能力的医师药师,为陆宴诊治。 她也几乎认不出罗冥,他原是身宽体胖的模样,如今比寻常人还要消瘦一些,宋怜开门见山,“来益州之前,我曾差人往京城送信,欲让人从林圩手中救出令堂,昨日信鸽传来回信,令堂已经被人安置到了安全的地方,禁军的人正大肆搜捕,救出令堂的人留了信,让我转告罗大人,令堂一切安康,罗大人若定了归隐处,介时会将令堂直接护送至大人居所。” 李珣林圩必定在前来益州的路上布下天罗地网,比起躲避追捕将人送来益州,直接送去李珣意想不到的地方,更为妥当。 陆宴不可能再杀罗冥,宋怜便不希望罗冥怨恨陆宴,她将一封信放到案桌上,推到罗冥面前,“救下令堂的人,想必罗大人能猜到。” 信帛外写着吾儿亲启四字,罗冥拿起,打开信时手臂颤抖,三五次后方取下泥封,看完后跌坐进椅子里,许久长长舒了口气,才缓过神,又像是顷刻被抽走支撑,卸下了紧绷的神经,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 好一会儿才将信收好,起身朝宋怜拜了一拜,并不直视她,苦笑道, “若可以,女君夺了位,我罗冥也没有不支持的,至于祁阊,他差人送了拜帖,我心里便有一些猜测,凡他要做的事,必有缘由,若我的性命,能助他一臂之力,也未尝不可。” 他相信无论陆祁阊要做什么事,皆会善待益州的臣民,益州臣民归于江淮,也无人不开怀。 更私心里,似他这等无能之人,无经天纬地之才,也无强兵,救不出被困的母亲,他若死在祁阊手里,祁阊不会不管母亲,他只是不曾想到,祁阊要的不是他的命,而是他自己的命。 虽如此,他暗地里还是救下了母亲。 如今他大约也猜到了祁阊的用意,宋女君的治国之能毋庸置疑,若为君,必是明君,他相信祁阊放弃定北王选择扶持宋女君,绝非全因私情,但他待宋女君的情意,是不用说的。 叫他看来,宋女君便是为定北王妃,待祁阊,也绝非全无情意。 在得知益州发生的事以后,她立刻派人前往京城,尝试解救母亲,此时来寻他,处处为祁阊考虑,又怎能说没有半点情意呢。 好友没有心爱之人相伴,此后纵是纵情山水,也是心有牵挂,心中最大的欢喜留在了朝野,哪怕眼前是名山名水,只怕乐趣也不过一时。 罗冥只说了一句,“若女君入主金銮殿,祁阊是可退居后宫,诚心诚意陪伴女君,他打从心底真正认可女君,可定北王,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朋友妻不可直面,罗冥并不敢看面前容色姝丽的女子,但一眼匆匆而过,他还是看见了她稍纵即逝的出神,心脏连跳了两下,替好友高兴,无论如何,他是希望好友得偿所愿的。 而这样一位女子,倘若陷在后宫,如何能开怀呢。 两人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造化弄人,才平添这般波折。 他不再多说,益州的土地,今日之后便会直接归入江淮,他会开仓放粮,把粮食分给乡里村里的百姓,散尽家财,带上家人隐居南山。 他猜用不到一个月,天下归一,介时若好友肯同他做山野邻居,每日诗书理画,岂不快哉。 宋怜告辞,妻子梅氏从屏风后折转出来,婆母被救,她心里也十分欢喜,平津侯待妻子的情深意厚,她观这女子也绝算不上无情,两人本该琴瑟和鸣的一对。 罗冥不知该如何帮好友,同妻子立了半晌,只好先去收拾东西。 宋怜从益州府出来,方走过一条街,便被请进了茶肆。 她只看一眼匾额上不明显的标记,便知是沐家的,门口停了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看车辙压陷的程度,里面当是装了不少东西,离此三五丈外的吃食摊,三三两两坐着一些灰衫的男子,宋怜看得出来都是护卫武士。 沐云生要起程离开了,看着装,当是回长治。 她不必猜也知沐云生要说的事,并不是很想去。 但自来了益州,除了林霜,张青也暗中护她,若她同沐云生争执起来,惹出不必要的误会。 宋怜在门口停顿片刻,被随令引上二楼,她朝沐云生道谢,又道,“明日一早我便会离开益州了,劳烦沐先生给兰玠带信,待我安顿好,自会去京城见他。” 沐云生先前便知道她绝不可能跟他回长治,这时确定她不回,且归期不定,心里失望,也不欲同她多言,只在路过她时,将和离书的卷轴递到她面前,见她不接,他也不勉强,将卷轴放在了她手边的案桌上,给她下了一贴毒药。 “陆祁阊身体状况不好,看你做定北王妃,他能活多久。” 眼见女子身形有了些几不可觉的摇晃,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沐云生不再多说,快步下了楼,放下车帘时看见了远处暗中守护的江淮斥候,心里越加坚定了此君不宜为国母的念头。 北疆王妃曾为平津侯夫人的传闻若再往外流传,将来纵是江淮当真平稳归入北疆,此事也将成为一把利器尖刀,分割北疆和江淮,江淮臣民蒙羞,无法自处,好友名誉受污,君夺臣妻,是千秋万代都洗不清的污点。 她其实这时候死了是最好的。 令立王妃,一切流言不攻自破,便是不立,此事也成了过去的事,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