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的手臂紧了紧,许久后又缓缓松开,声音沙哑,“我不为难他,我谁也不为难。” 她在意这些事,但绝不会在意到生病。 榻上放着一个针线提篮,旁边叠放着一件龙袍,高邵综取过展开,绣技精湛,是她的技艺,送给他的贺礼。 她似被他手里的金龙灼到了眼睛,偏头避开后便一直阖眼休息,看似休息,可脸色似比方才还要苍白两分。 高邵综看住她,“恭贺我登基,阿怜是真心的么?阿怜真的愿意陪我入京么?” 宋怜心头一跳,霍地睁眼看他,那双黑眸与平素一样幽深深暗,暗藏锐利,见微知著。 她想否认她是真心的,但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登基大典在即,她却对京城厌恶起来,离宗正定下的日子越近,她越是不想靠近。 周弋如今任职宗正太常,半月前送了新帝登基用的王服冕旒来,她偶然撞上,叫那王服上的五爪金龙刺痛了眼。 高邵综登上皇位君临天下的情形不由自主一幕幕在她脑海里重复,她不得不时时提醒自己,高邵综对她有多好,如今的臣子待她有多敬畏,他如今是她的夫君是她的亲人,他曾把唯一的解药让给她只愿让她活着,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容许她做可参政的皇后,她还有封地,可随时出宫。 他已经倾其所有。 可还是压不住,压不住心里燃烧的东西,她不知烧着的是什么,只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一场莫名其妙得来的病,给了她不能进京的理由,她心里高兴,未必没有暗自期望这场风寒病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不是她不想去,不是她不够豁达,是她病了,去不了。 那目光一错不错,好似能看进人心底,锐利得叫人无所遁形,宋怜有些狼狈的避开,又折转看他,启唇道,“你不能要求一个败者能真心祝贺胜者,我给你准备了庆贺的礼物。” 纵给了礼物,也并非出自真心,高邵综克制着情绪,“可是我是你的夫君,我们是在同一个家里,我的,同你的,有何分别。” 宋怜答不上来,她给他送了贺礼,不会绞尽脑汁处心积虑破坏江山社稷,会做一个对新朝有用的好皇后,她只是不想参加登基大典,不想进京,有错吗? 他咄咄逼人,宋怜并不想同他争吵,靠着迎枕咳嗽了几声,瞥见他眼底的青痕,知她病了以后,他吃不好睡不好,心下一软,答应了下来,“其实我在临都也呆得烦了,进京看看也好,你定了日程,告诉我一声,鸿雁把马车备得暖和些就好了。” 高邵综知她并非心甘情愿,可也不再争辩,在榻边坐下,取过巾帕给她擦了手,见她一动不动,目光隐忍克制,“你留在临都养病,我自己回京,你能快些好起来么?” 宋怜本盼着他快快离开这间房舍,听得他的话,眼眶酸涩,转过头来看他,只觉他眉目俊美,哪里哪里都是她极喜欢的模样,只单就一点,要登基为帝了。 哪怕他是明君,而这江山之主,哪怕不是高邵综,也绝轮不到她。 宋怜朝他伸手,重新靠进他怀里,在他颈边蹭了蹭,“给我一点时间,也许时间久了,渐渐忘了,也就习惯了。” 高邵综嗯了一声,宋怜脸颊蹭着他颈侧,手指从他衣衽的位置探进去,偏头去寻他的唇,却被避开,手指被握住牵出。 宋怜睁眼去看他,杏眸里带着渴望,他最不经碰,现在也一样,她略微靠近,他呼吸也重了,身体发烫。 高邵综不觉欣喜,心底反升起酸涩,她似乎没有高平那时起重欲了,多数时候是看他想要,才靠近他,并非是自己真的想要。 眸色里翻覆的情绪掩进黑暗里,高邵综捉住她的指尖,让她安生休息,“病成这样了,身体再不可亏空,先忍忍。” 宋怜不怎么在意亏空不亏空的,只是想着怕将病气染给他,歇了心思,靠着他,隔着衣裳在他肩上咬了咬,渐渐困乏起来,猜他大约明日便会启程回京,同他商议,“等我病好了,我想先去关中看看。” 高邵综下颌微绷,是他许诺给她的封地,纵不想她去,也点头应下了。 宗正新选了两个吉日送来,一个是十二月岁正,一个是十二月岁末,高邵综让周弋定在岁正这一日,第二日便出发了,出发前在临都留了二十二名女卫。 还有王极虞劲等六名宋怜熟悉的暗卫。 别苑内有负责修缮房舍的,有负责采买的,连侍弄花草的 婢女都身负武艺,宋怜坐在窗口,看着院子里用游龙掌扑蝶的小女孩,一时看呆了去。 王极见状,忙讪笑着解释,“是不少人都能猜到主母在临都,这些人是主上留下保护主母的。” 他话外之意是说这些人不是监视,是保护,宋怜并不十分在意,也能理解,毕竟天下初定,也说不准有溃兵想要东山再起,倘若掳掠了她去要挟高邵综,也不无可能。 她猜除了别苑里,整个临都定也安排了不少了,说不定囤驻了军队。 毕竟在临都看到烟信的机会多了起来。 小一个月过去,天气回暖了许多,她的病也渐渐好转了。 宋怜让侍女清露帮忙收拾去关中的行礼,“是乔装了悄悄去,装成游商,带一点常用的东西去便是。” 从高邵综回京以后,宋怜身边一直是清露贴身照顾的,她是个温柔仔细的女子,收拾衣裳的时候也准备了一些月事带,见宋怜还穿着单衣坐在窗口吹风,细声劝,“今日天冷,夫人还是让婢女关了窗户罢。” 这一个月里,院子里修建了许多的园林造景,宋怜平素喜欢坐在这儿翻些文籍竹简,都是从京城送来的,都是朝廷的政令,各官员升迁任免,她翻着来打发时间。 清露见女子只敷衍一声便接着翻书了,想了想还是直接过去把窗户关了,见女子朝她看来,曲了曲膝柔声道,“夫人还是注意些罢,先前病着,不来月事,可这个月病渐渐好了,还是没有,叫奴婢觉着,当请了医师来看了。” 宋怜抿唇笑了笑,“这几年我月事一直都不算准的,无碍。” 清露犹犹豫豫,没再说什么,宋怜猜王极定是事先交代过什么,她曾服用过绝嗣药,安排在她身边用的人从来也不会提子嗣的事。 只她心里竟有些不安,睡觉前给自己把了脉。 天气暖和后,她的病情渐渐好转,她不耐看医师,王极他们也不敢多话,算下来她已经有个半月没有见过医师了。 可她是服用过绝嗣药的。 第184章 脉搏关中 十二月岁正,是冬日难得的晴天,晨光刺破混沌的云层,拨云见日,天子殿前玉阶上雕刻的苍龙栩栩如生,庄严威慑,禁军武士次第推开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