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熟读史书,自然知道屠城和以人肉为军粮的事在乱世常有发生。可那毕竟只是史书上几行字,不曾在他的世界里发生过。
可如今,那只是短短几行记载都让人觉得心中胆寒,不愿多看的事,竟真的成了现实。谢朝难以接受,握着信纸的手都颤了起来。
他不敢想象若是江陵城也被攻破,会是什么场景……
想到对方来势汹汹,足有两万多人,江陵城内的兵力却只有五六千,谢朝脸色更差了:“不行,我得马上回谢家一趟,将这消息告诉二叔和家中族老!”
江陵不仅是他们谢氏的祖地,城中还有数万无辜百姓,谢朝做不到明知他们可能会遭遇什么,却眼睁睁看着。他心急之下撑着身体就要起身,可他忘了自己双腿残疾,这一下险些从轮椅上摔下去。
谢逢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神色冷静地说:“他们消息灵通,不会至今不知。林州失守已有几日,应该已经有人向扶州的汪旭求援。”
谢朝这才想起汪旭这么个人来。
扶州守将汪旭,地方武将出身,一年前叛出朝廷自立为永河王,手中有五万兵马。
这人为人粗莽,但也不是无脑之辈,江陵与扶州接壤且向来富庶,他不会眼看着江陵遭难,也不会任由那群没有人性的恶徒壮大。
“你所言有理,但据我所知,汪旭年纪已经不小,且膝下儿女众多,那些人未必都与他一条心,我们不能把希望都放在他身上。”谢朝只是一时情急失了分寸,他稳住心神后,恢复了理智分析道,“除了汪旭,还有东南边的淮临和西边的并州可以借兵,但这两地听说早已生乱,怕是自顾不暇……”
谢逢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道:“我会下山一趟。”
“你这是有主意了?”谢朝知道自己这堂弟才学心机都不在自己之下,甚至因为自幼遭受世情冷暖,城府比自己更深,目光也比自己更长远。听见这话,他连忙问道,“可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谢逢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地说出自己的计划。
谢朝听得心神一松,拍案叫好:“此计甚好!你只管放手去做,我会全力配合!”
谢逢这才点头去寻萧喜喜,把方白流送来的信给她看了一眼。
萧喜喜没想到方白流养的信鸽这么厉害,能把信送到这么高的山上来。她原本有些好奇,想知道这鸽子是怎么养的,可看完信上的内容,就什么好奇心都没了。
“恶鬼……这哪里还是人,分明就是恶鬼!”
萧喜喜不曾读过史书,不曾听说过这样骇人听闻的事,她看得脸色发白,几乎要拿不住手里的信。
谢逢见此拧眉扶住她,心中生出些后悔——早知道便不给她看信,直接跟她说了。
“难怪他们可以这么快地打到江陵来……原来他们只管作恶,不管善后……”萧喜喜说着一阵恶心想吐,她咬牙忍了片刻,眼中冒出熊熊怒火,“这些畜生,他们已经没有人性了,若是叫我遇见,我非把他们全杀光不可!”
谢逢便跟她说了自己的计划。
萧喜喜听完想也不想地点了头:“只要能让他们死,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谢逢知道她会答应,但见她这样干脆利落,还是沉默了一瞬:“可能会有危险。”
“我知道,但躲在山里什么都不做就没有危险了吗?”萧喜喜抬起头说,“要真让那些畜生打下江陵城,下一个被端上他们餐桌的,就会是我们。所以我们这么做不仅是为了江陵城里的百姓,也是为了我们自己。”
她看得清,想得透,谢逢也从没见过这样勇敢坚毅的姑娘。他静静凝视她片刻,忍不住抬手将她拉进怀里,轻声问她:“怕吗?”
“……怕。”他的怀抱宽阔微凉,萧喜喜很喜欢。她将脑袋埋在他胸前蹭了蹭,闷声说,“但是怕也要打,不打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谢逢抱着她没有说话。
“不过有你陪着,我就没那么怕了。”萧喜喜靠在他怀里平复了一下心情,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问,“谢归元,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心里某个坚硬的地方忽然就塌下了一个角,谢逢垂目摸着她的头发,声音低低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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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谢逢带着萧远海下山去了江陵。
萧喜喜本想亲自护送他去,但娘子军的训练离不开她,她也还有其他要紧的事要做,所以只能请自家二哥代为护送。
萧远海也知道江陵城面临的险境了,因此二话不说就接下了这个任务,一路警惕地将谢逢送进了江陵城内的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