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旧疾复发还是过于疲惫,祝曦那张泛着病弱之气的面容愈发苍白起来,双唇惨淡,额角覆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泛着潮湿的白光,衬得她憔悴至极。她顿了顿,抬手似是要比划出什么,然而还未及动作,忽而她整个人有些不稳地晃了晃。
离她最近的苍梧瞬间色变,反应极快地伸手上前拦住她的腰身,这才叫她不至于倒下去。
“没事吧小曦?”她语气急切,“快坐下,别急着叙病,你先歇息。”
言毕她微一用力,不由分说地就要扶着祝曦就近坐到她身后的床上,然而祝曦却在这时挣扎着退了半步,轻轻推开了她的手。紧接着,她似是想摇摇头,却忽而开始止不住地躬身剧咳起来。
“姐!”
嘶哑而急促的咳嗽声吓得一旁的鬼生猛然色变,连忙也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肩侧,他身侧的拂清也跟着迈了一步,将手中备好的帕子递了过去。
三人都是一脸紧张的模样,然而祝曦却似是习以为常,她抵着唇,在剧烈的咳嗽中逼着自己平缓呼吸,半晌后,终于止住了咳声。
垂眸缓了须臾,末了,她直起身,伸手接过拂清手中的帕子,又朝鬼生和苍梧安抚着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拂清望着她灰白的脸色,又看了一眼她身后刺着龙纹刺绣的床榻,模糊地意识到了什么,犹豫地张了张口,但末了终是没说什么。
待四人原地静站须臾,祝曦慢慢恢复了力气,这才由苍梧跟着走到不远处的桌案前,铺开宣纸,执笔蘸墨,开始写治病之法。
她垂眸伏案,许是脱了力,握着笔的指尖还有些抖,于是沉默地放慢了笔划,一字一句写得极为严整:
“启诸位,方才经由曦观脉可知,此病显于灵穴周侧,症至灵髓中虚,故知其病根源于七魄之识魄,识魂不稳,难镇灵穴之气,方至如此。”
她顿了顿,抵唇低咳几声,又提笔蘸了墨,忖度片刻后才续笔道:“……然今我未修道术,只通凡人医法,却无灵力可驱,需得足下三人各守于三处灵穴,照我之法,以灵力周转三日通达穴气,再以死物镇服半载,方得病愈。”
最后一字落下,祝曦停笔,将纸递给三人。
略通岐黄的鬼生率先看完,扫到末尾的“病愈”二字,忽而挑眉笑起来,忍不住如从前般直望着祝曦朗声愉悦道:“太好了!”
他两眼弯弯地勾着唇,眉毛几乎要飞起来,面容看着分明是年轻男子的模样,神态却高兴得浑似变回了从前那个爱玩闹爱嬉笑的少年丁符。
丁符望着自小疼着他的姐姐,满心满眼都是孺慕之情,笑意清朗:“——我就知道姐姐定有法子!天资异秉就是天资异秉,即便再过千年万年,我的姐姐仍是医术卓群!”
身前的祝曦被他夸得僵了僵,而待他话音落下,一旁的苍梧和拂清看完了字迹,也跟着笑起来,一边点头一边附和着称是。
三人的夸赞接连落下,一句赶着一句,本该都是些熟识旧友间再寻常不过的玩闹调侃,好心要将久别重逢的生疏驱散。然而才落下不久,祝曦却是忽而忍不住地咬了咬唇,并未像从前那般强装镇定地冷眼制止,反而是被吓得后退了一步,慌得似是想要避开。
察觉到了这一点,三人面上的笑意皆是一滞。
眼见那被围在案前的竹衣少女咬着唇,一边后退着一边逐渐陷入无措,从前最了解她的鬼生转瞬在眼中闪过几分心疼之色,他顿了顿,又匆忙看了一眼那些字句,接着忽而缓和语气再次开口道:
“对了,一时喜极,却忘了问。”
“姐姐……”他顿了顿,语气微凝,“你在句中所言的‘死物’,具体是指什么?”
随着话音落下,周围两人跟着止了笑意,于是祝曦这才脚步微顿,随即松了唇,纤长眼睫轻颤地抬起眸,望向他。
随即过了好半晌,那双浅色眼瞳之中的惊慌才堪堪被压下,恢复了几分镇定。
而后,被带着询问的目光看着,她又一次垂眸思索起来,片刻后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复又拿起笔,在另一张纸上写了起来。
这一次,待她停笔时,却只写了两个字。
“北……荒?”
鬼生一边在暗自松了一口气,一边下意识地跟着那字迹低吟着念起,跟着他陡然回神,竟是忽地蹙起了眉,“竟要到北荒去寻么?”
他顿了顿,似是被这二字勾起了什么不愉的往事,嗓音无意识地低了几分,道:“那既然如此,姐姐便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由我去寻,如何?”
祝曦摇了摇头。
她顿了顿,转而将眸光转向苍梧,似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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