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她望着他,惨白的唇在灭顶的剧痛里轻轻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只纤细素白的手上染着刺目的红痕,衬在墨色的衮服之上,愈显苍白,颤得厉害。
每一缕细微的潮热,都能在她心底刻下名为愧疚的深痕,剜骨削魂,痛不欲生。
于是片刻后,待到那只手无力垂落,她以为自己终于要断了呼息,便要任由自己闭上眼。
可偏生在这时,好似入夜惊雷一般,自她头顶幽幽落下,鬼魅一般地悠然道:“你死不了的,曦。”
她倏地一惊,睁眼望去,目光径直砸落在帝君身后。
而后顷刻,恍如梦魇一般,她对上了一双不知何时早已出现的、狭长的凤眼。
——姬肆?!
妖王姬肆?!
双瞳遽然一震,她面色陡变,然而这时,脖颈之上力道骤卸,叫她呛入大股气流,难以抑制地剧咳起来。
“你……”她望着他,说不出话来,几乎咳得肝胆俱裂。
而眼看着那眸底浮现惊惧,那双凤眸终于笑起来,血色竖瞳之中流光闪过,本就媚艳的眼尾被灯影一晃,愈显鬼魅。
他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睥睨而望,嘴角讥讽毕露。而这时,曦才发觉,他的手此刻就搭在帝君的头顶之上。
她在咳嗽声里惊恐抬眸,隔着昏暗烛火极目望去,望见妖王那双手的掌心之下,早已无声无息地生出了无数道针尖粗细的骨色悬丝。那些悬丝自他指尖钻出,泛着妖冶诡媚的幽光,又延伸而下,连在了帝君的身躯之上。
头顶、手腕、指尖、后颈、腰身、脚踝……
万千细丝钻入到了那衮服之下的骨髓之中,扯得帝君四肢百骸簌簌晃动,万瞬如一瞬,变作了无心无情的悬丝傀儡。
而后,待那妖王指尖轻轻一动,傀儡便被悬丝扯着转过首来,开启双唇,仿佛双弦齐奏一般,与他一齐轻声唤道:“阿曦。”
这一声落下,她目眦欲裂,断了呼吸。
地狱般的景象成了跗骨蛆虫,再熟悉不过的嗓音成了穿肠毒药,帝君被扯着摆动起僵硬的身躯,轻晃地凑向她的耳畔,指着自己胸膛之上那被悬丝洞穿了的可怖豁口,一字一句地低吟道:“阿曦你看,这里,好疼啊……”
“我好疼啊,阿曦……”那双桃花眼成了被血浸透的死物,露出僵硬的笑意,空洞洞的望着她,淌出蜿蜒血泪,“你救救我……”
“救救我,阿曦……”
最后一声落下,她崩然一惊,终于止不住地失声大叫起来——
却是猝然梦醒。
————
视线所见成了灰白的一片,两耳所闻亦是翁然的轰鸣,她顶着满面的冷汗坐在床沿,许久,才听到了一声又一声地轻唤。
“阿曦。”模糊之中有呼吸落下来,似远似近,透出温而热,“阿曦……”
低磁清越的嗓音入了耳,唤醒了意识,于是视线渐渐聚焦,眼中落入柔白的天光,所见是画梁之下薄纱笼罩,而非殷红帐曼,她被什么人拦在怀里,一下一下,安慰似地轻轻抚着后颈。
那动作缓而柔,与低唤一般,都是小心至极,可待到她意识到对方是谁,才察觉出对方也在发着抖。
她心下一颤,终于回魂,缓缓地转回了视线。
“泽……”她低咳一声,“泽尤哥哥。”
颈间的掌面一顿,拢住后脊的白衣无声拂过,泽尤拢上她的发顶,眉间微蹙地与她对视。
“我在。”他的尾音在颤,却被极力压得柔和至极,似是轻哄谁的鬓边低语,“夫君在这,阿曦,没事了。”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平日里的温润眸光泛起了涟漪,忧虑之意扰得其中郁切难安,浅色的眼瞳剔透如湖泊,专注地盛着她的影子。
再也寻不见方才……那梦中的戾色。
于是那被盛在柔光里的影子一点一点地止了颤抖,小狐狸的耳尖重新泛起红痕,一边眼睫轻颤着望着他,一边伸出手,极轻极轻地将指尖落在了他的心口之上。
白衣随之散落,露出其下皙白的胸膛,好似一片剔透的玉,可眼下,那玉上有了瑕,露着一道又一道交错着的、被掩得极淡的旧痕。
那痕迹淡得几乎看不清,然而纤细的指尖却生生停在了那里,接着再也没了动作。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