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南开车送任时宁去往机场的路上,两个人沉默了一路。临下车的时候,没好气的任时宁才给了陆鹤南一个正眼。 “陆三,这事你办的不够地道。”几乎三天没有阖眼,任时宁憔悴无比,嗓音沙哑无力,说话全靠一口气撑着。 陆鹤南把车停在路边,回望过去。 他眸光淡淡的,甚至于连语气都是淡淡的:“这么多年,你对莫娟做的那些事难道就地道吗?” “在旁人眼中,她没名没分的跟了你这么多年,难道就是理所当然?” 这话一问出口,本还情绪高涨的任时宁登时哑口无言。 静默了半晌,他才垂下颤抖的眼睫,捏紧了拳头,口吻中满是不甘与愤懑:“我就是想要她给我个说法。” 陆鹤南哼笑一声,眼底嘲讽意味渐浓:“你们两个人,还真是有意思,纠缠了这么多年,都想要对方给自己一个说法。” 稀里糊涂过了这么久,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两个人,终于想起来要为自己讨个说法了? “宁哥,当年莫家出事,莫娟失踪的时候,我姐就说了,莫娟不只你一个朋友,你从来不是她唯一的救世主。” 话说到一半,陆鹤南蹙起眉头又改了口:“这么说或许也不对,莫娟从不需要任何人去拯救。” 话说到这,已经够通俗易懂了。 任时宁徒劳地松开拳头,大概是用力用得有些狠了,手心细嫩处竟渗出丝丝骇人的血迹。 血迹干涸,可他恍若未见。 “是,当年把她找回来,帮她在北城重新站稳直至走到今天,都是我心甘情愿。”任时宁扯起唇角冷笑,可那笑意深处是化不开的苦涩。 “心甘情愿”四个字一说出口,不止陆鹤南,连任时宁都有片刻的恍惚。 两个人关系的性质,也从这一刻,因为这句话彻底变味。 四目相对,陆鹤南重重叹了口气;“任家的根基从不在北城,你这么多年留在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么多年你口口声声说喜欢的是我姐,可你从没想过为她抛下一切去江洲发展。” “宁哥,这么多年到底是谁拴住了你?” 一连三个问题,任时宁一个都没答。陆鹤南也没给他留下回答的时间。 “我觉得莫娟现在待在我这挺好,你们两个都静静吧。” 窗外冷风簌簌,车内虽开着暖风,任时宁却不知为何感受到刺骨的寒。稀里糊涂的过了这么多年,他以为可以这样不死不休直到永远。 可为什么他去了一趟江州,就什么都变了呢? 陆鹤南看了眼时间,快到任时宁航班起飞的时间了。他探过身子,替任时宁解开安全带。 “回去吧,北城那里还需要你。你也该看看自己心里装着的,到底是谁?” 任时宁甩上车门,走的干脆利落。 他没再回头。 直到许多年后,纷纷扰扰的一切琐碎终于尘埃落定,每个人都重新走回属于自己的正途。那时大家才明白,情浓时一场场戛然而止的被迫离别,都不是各自情路上的最终结局。 那些靠回忆捱过的痛苦别离,充其量只能算是微不足道的人生插曲。 而那些年轻时没能纠缠明白的事情,还需要用一生去继续纠缠,直至领悟到深藏于对方心中,不曾说出口的答案。 这才是真正的,不死不休,直到永远。 第49章 雪落(捉虫) 回到滨海以后, 梁眷的生活节奏也彻底慢下来。不用操心学业,也不用挂心观江府二十六楼的装修事宜。每天除了吃和睡,就是抽空跟陆鹤南闲聊两句。 这确实是一个舒适惬意的假期, 只除了怀揣着和陆鹤南谈恋爱这个天大的秘密,让人隐隐有些不安以外,一切都可以称得上是完美。 好在梁眷在家里的私人空间比较足,回家到现在和陆鹤南彻夜打过这么多次电话, 还不曾被爸妈抓包。 腊月二十八日这天,梁眷大姨带着表姐崔以欢登门。各家年后事情都多, 今天的这次见面也算是姐妹俩互相提前拜年。 “眷眷, 今年都大三了吧,谈恋爱了没有呀?” 大姨刚进家门,茶水还没喝上半杯,就已经开始代表家里长辈,对梁眷这个家里最小的孩子表示该有的慰问。 几乎是下意识,梁眷摇头否认道:“没有,没谈。” 虽然和陆鹤南谈恋爱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但梁眷总觉得猛地把他暴露在长辈的视线里, 会引起一场没必要的血雨腥风。 “还没谈啊, 咱们眷眷条件也不差呀, 怎么就没谈上呢?” 大姨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 而后又言辞恳切道:“在学校里有合适的就要抓紧谈呀, 不然出了学校遇到的人就不那么单纯了。” 这些话几乎快要成了家里每年的固定节目了, 梁眷轻轻叹了口气,随后看向表姐崔以欢, 发出求救的目光。 崔以欢今年刚从港大金融系毕业,毕业后顺利进入港洲一家证券公司工作。作为家里前途无量的后起之秀, 这几年也隐隐有了让人不能忽视的话语权。 大抵是梁眷的眼光太热切,让沉浸在电视节目里的崔以欢也能顺利接收到信号。 崔以欢抓起桌面上的一把瓜子,靠在沙发上悠悠道:“行了妈,别催了,在家里催我,来了小姨家就催眷眷,合适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找啊!” 大姨撇撇嘴,对崔以欢的这个说法感到不满。 她正想拿出做长辈的款儿来再说些什么,就又被嘴快的亲生女儿给脆声打断。 “你年轻的时候找的倒是快,可这架不住离的也快啊。闪婚又闪离,您不会想让我和眷眷也来这一套吧?” 早些年大姨失败的婚姻还是家里的禁忌,也许是岁数大了的缘故吧,对待年轻时那段失败的婚姻也看淡了许多,以至于自己的女儿都能拿这件事随意开涮。 大姨涨红着脸,但却没生气,眉眼漾出笑意,抬手给了崔以欢一记不痛不痒的毛栗子。 “我是失败了。”大姨朝厨房方向努了努嘴,看向妹妹妹夫时满脸艳羡。 “可你小姨不就成功了吗!眷眷,别拿大姨做借口,多跟你爸妈学学。” 崔以欢和梁眷姐妹俩齐齐回头,朝厨房方向望去。两鬓已染上淡淡风霜的梁眷爸妈,并排站在厨房里,一个备菜,一个掌勺。 偶尔有一两句简短的交流,但大多数时候都是靠一个眼神来完成默契配合。 这是天下大部分中年恩爱夫妻的缩影。 梁眷的爸妈是自由恋爱,彼此的初恋,然后顺其自然,水到渠成走到结婚生子。细水长流的日子里偶有摩擦,但从未伤及感情根本。 可这样简单顺遂的感情,也不是人人都能求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