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在那三尺之间睡个囫囵觉,哪怕不算安慰,他也将那些不怎么有人情味的的地方称为家。 所以自小随伯母回港小住时,港岛的那幢小洋房,是家;逢年过节总会停留上几天的陆家老宅——嘉山别墅,也是家;大学毕业回京州后,朋友帮忙置办的壹号公馆,尽管一个人住有点冷清,称它为家有些牵强,但也是他工作之外的避风港。 平心而论,有过陆鹤南生活痕迹的每一处房子,都比北城观江府的这处要更大更奢靡,但都不够让他心安。 而在梁眷的认知里,家,不止能掩盖不能为外人所知的丑事,还要永不消散的爱意,和携手走到底的勇气。 何其有幸,在世俗家庭下长大的陆鹤南,有生之年还能侥幸踏入,梁眷精心营造,宛如梦境一般的现实。 在这个寒冬与飘雪占据四季近乎一半的城市,他与梁眷有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 这个休生养息的觉到底没能让梁眷睡到尽兴。虽然客厅里的手机铃声,只响起几秒就被陆鹤南不由分说的按下静音。 可梁眷心里记挂着微电影节的事,几乎是手机铃声响起的瞬间,她睁开了眼。 “是我的手机响了吗?” 梁眷趿拉着拖鞋,推开次卧的房门时,陆鹤南正捧着来电汹汹的手机不知所措。 他很少不知所措,唯独梁眷的事除外。 这个电话,他不能坦然自若地替梁眷接了,因为不礼貌;也不能自作主张地替她挂了,因为也不礼貌。两条路都不能选,所以不知所措。 “是。”陆鹤南应声回头,边说着边朝梁眷迈步,将手机递了过去,“来电的人是方煜尧,已经打了两遍了。” 方煜尧,一听就是个男人名字,还是个他从没听说过的男人名字。 陆鹤南不悦地垂眸瞥了一眼再次亮起的手机,冷冷补充道:“现在是第三遍。” 梁眷点点头,抬手示意陆鹤南噤声,然后径直按下接通键。 “喂,尧哥。”梁眷清了清嗓子,电话接通的瞬间就勾起唇角,熟络地喊人。 听见这熟稔的称呼,陆鹤南眉心一跳。他若无其事地转身,然后机械地在沙发上坐下。手边是温度正好的咖啡,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亮着的是急待他处理的公司文件。 一切都准备就绪,只有他的神情明显不专心。 电话另一端的方煜尧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梁眷本漾着笑意的眉眼渐渐凝重起来。 又静默着听了一阵,梁眷长提一口气,对方煜尧的话做总结陈词:“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苏月吟因为资金的事,想原地将大家解散是吗?” 苏月吟?陆鹤南眉心又是一跳。他才离开一个半月,梁眷怎么就认识这么多新人? 方煜尧正喋喋不休的说着,梁眷这冷不丁一关键词总结,倒给他噎了一下。 凝神停顿数秒,他才讷讷答:“是,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 本就没怎么睡好的梁眷,再听到这个糟心的消息后更加头痛欲裂。她不安地在客厅里走上几个来回,然后挨着陆鹤南在沙发上坐下。 膝盖相碰,肩膀紧贴,距离的缩短倒也为正在听墙角的陆鹤南提供了便利。 “大家都是怎么想的?” 平复好情绪,理智也渐渐回笼,梁眷的声线也平稳了下来。 “大家也都想跟着苏月吟解散吗?”还没等方煜尧开口回答,梁眷就又紧跟上一句,矛头直指平静假象之下的最终结局。 提到这,方煜尧松了口气,语气既欣慰又无奈。 “想走的倒是少数,主要演员都不想就这么散了,咱们准备的时间虽然仓促,但大家也都是投入真感情了,谁也不想忙活一场,连个成品都看不到。” 梁眷紧握的拳头慢慢舒开,方煜尧这么说,倒也让她稍稍心安不少。只要人心还没有涣散,这个电影就还有的救。 “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回去。” 电话撂下,梁眷和陆鹤南两个人都是静默的。 一个在盘算回学校后如何力挽狂澜挽回局面,另一个在仔细复盘刚刚那通电话里的每一个细节,竭力拼凑出那个因为他缺席而造成的未知。 “我要回学校一趟,出了点急事。” 时间不等人,梁眷只想出个大概,就握着手机腾地站起身,在各个房间里来回踱步,找昨天四散满地的衣服。 陆鹤南看见她手忙脚乱的样子,也跟着站起来,眉头轻蹙,变相挽留。 “可今天是周末。” 他言语上虽有些不情不愿,可脚步还是妥协地走向卫生间,再出来时手臂上已经搭着梁眷出门时要穿的衣服裤子,甚至还贴心的为她准备好,用于遮盖脖颈间暗红吻痕的丝巾。 昨夜衣服被揉得不成样子,早上闲来无事,他顺手扔进洗衣机里洗好再烘干。没想到,在此刻他这份贴心倒也派上用场。 “我知道是周末。” 梁眷从陆鹤南手中接过衣服,抿着唇,愧疚地眨了眨眼:“但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陆鹤南没有多问,只会意地点点头,洒脱道:“那就去做,我送你去。” 梁眷决定要做的事,他拗不过,所以只挽留一次。在此之后,他能做的,只有顺从她的心意,尽力配合,尽力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谁都有抛不下的工作或爱好,抛不下也并不意味着,两个人之间的爱情经不起考验。 有情饮水饱的时代早就过去了,物欲横流的世界里,现实点没什么不好。 梁眷为了安抚好陆鹤南,在肚子里准备了一大份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可那份说辞的开头甚至还没来得及问世,就被陆鹤南柔和的目光止住。 “这么大度呢?” 梁眷嗓子有些紧,想到在滨海时,自己为陆鹤南执意要去欧洲处理工作而作天作地,莫名有些心虚的鼻酸。 他太好了。他越好,就越显得自己不够好。 “你不问问我,要去做什么事吗?”梁眷抬手撩了撩头发,顺带着不留痕迹地抹去几滴多愁善感的清泪。 “你如果愿意说的话当然可以。” 余光中瞥见梁眷的眼泪,陆鹤南无奈地叹了口气,安慰打趣道“”“不过时间紧迫,我还是建议你在路上跟我说。” 听着他尾音上扬的玩笑,梁眷破涕为笑。 或许是因为有陆鹤南在身旁,沉重的事讲起来也不再那么沉重。 这件事说起来也很简单,他们这个上不了台面的草台班子里,苏月吟是导演,她的追求者方煜尧算是执行导演。 因为苏月吟相中了梁眷手里的那篇短篇小说,所以苏方二人携手邀请梁眷加盟做编剧,将文学色彩浓重的小说,改变成更适合镜头表达的剧本。 最后在方煜尧的牵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