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也很从容,仿佛此行不是为了与老友交谈,单纯只为散心。 这里靠近村庄,宁静安谧,静下心来还时不时能听见几声鸡鸣狗吠。 放眼望去虽还是一片未经开发的空地与平房,看上去不像城市里那样灯火阑珊,但微弱的灯光,一盏接着一盏,一户挨着一户,也算是真正的万家灯火。 陆鹤南扶着方向盘,在距离梁眷一两百米时将车停稳。他在车里平复了好一阵,才推开车门,快步迎上去。 站在陆鹤南面前,梁眷垂着眼,局促地抚了抚头发,声音僵硬的开起玩笑。 “你这是干嘛啊?大晚上跟车,不像是你的做事风格。” 陆鹤南垂眸,静望她一会,嗓音依旧温柔,不见责怪,只是隐隐有些哀怨。 “不是让你等我吗?” 梁眷淡笑着,随口胡诌的时候眼睛眨也不眨:“剧组里忽然有急事,我着急回去处理,走得太急,忘记告诉你了。” 陆鹤南的视线牢牢地锁住梁眷的红唇,一张一合,他什么都没听清,只是忽然很想吻她。 “换车了?”梁眷错开眼,视线落在他的身后,生硬地转移话题。 陆鹤南回身忘了一眼,沉默了一下才说:“之前那辆车老化太严重,市面上再找不到相同型号的了。” “挺好的。” 梁眷用力点点头,鼻腔酸涩得要命,声音很轻,笑容却依旧甜美:“新老交替,也是没办法的事。” 陆鹤南怔愣住,凛冽的眉眼间凝着些许茫然。 他听懂了梁眷字眼间的别有深意,所以回神后勾起唇,固执地一字一顿将她的淡漠疏离尽数碾碎。 ——“但是我恋旧。”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也不舍得将那辆载过你的车送到报废厂,只小心又妥帖地将它停在北城的一处车库里,不知道是为了铭记谁。 所以就算换了新车,也仍固执地为它挂上从前的车牌号,像是要自欺欺人地留住某段已经消散成烟,连墓碑都不复存在的回忆。 清冷倦哑的嗓音,不知道扰乱了谁的心弦。梁眷只知道,自己乱了阵脚,几欲站不稳。 清浅的两道呼吸,在这一秒齐齐止住,视线交织在湿润的空气里,两个人隔着月光小心翼翼地对望,生怕眼底的眷恋与不甘心会被天边那轮皎洁映得无所遁形。 “今天的事,还是要多谢你。”梁眷吸了吸鼻子,率先错开眼。 她没问他为什么会在北城,也没问他为什么能准确无误地推开那扇门,更没问他为什么要再次救她于水火。 她只感谢他,用最得体,最不逾矩的方式。 成年人的默契,就是有些话有些事,即使心里清清楚楚,也要点到为止。 陆鹤南没说话,那双静如深潭的眼睛只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要下雨了。” 梁眷捱不住那样的目光,她扬起脸,望着天上不知何时聚集密布的乌云,温声抚劝:“早些回去吧。” 话音刚落,老天竟然真的极其应景地落下几滴冰凉的雨珠,像美人流泪,一颗接着一颗狠狠砸在陆鹤南的肩膀上,而后被埋没进心里。 道别的话已经说出口,两个人却好似被定住一般,驻足在雨中。谁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任雨水磅礴,只是不敢再让目光触及眼前的禁地。 直至身侧再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梁眷才似回神般轻轻眨了眨眼。 “梁眷。” 有人叫了声她,声音很轻柔很坚定,如同在叫醒一个被困在美梦中不愿醒来的可怜人。 陆鹤南和梁眷齐齐抬头去看。 ——眼前一道颀长的影子一点一点由远及近,影子的主人逆着光线,走在车子前照灯的光束之中。手里执着一把宽大的伞,雨水顺着伞面肆落,遮住他温柔深情的眉眼。 是梁眷钦点的电影男主角,郑楚默。 梁眷怔愣了一下,没想到郑楚默会在此时骤然出现。不知为何,她条件反射地扭过头,下意识地想去确认陆鹤南的神色——她害怕他误会,又希望他误会。 然而陆鹤南一句话都没说,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他只冷冷地看着郑楚默如何一步步走来,又是如何举止自然的将梁眷安安稳稳地护在自己的伞下。 此时此刻,陆鹤南不想无动于衷,却也只能无动于衷。 “下雨了,她们很担心,让我来接你回去。” 郑楚默意味深长地瞥了陆鹤南一眼,而后垂下头,温声细语解释自己的来意,只是声音隐隐有些露怯。 梁眷讷讷地点头,趁着伞面旋转,再次飞快地瞥了陆鹤南一眼——他正在好以整暇地打量着郑楚默。 雨势渐大,陆鹤南紧抿着唇不为所动,任由雨水将他淋透。 只是在这场较量中,老天也似乎格外偏爱他。 虽令他雨水沾身,却不见丝毫狼狈。只是弥散在周身的气息莫名沉了下去,凝在眉眼间的那副妥帖从容,也不知在何时被醋意轻而易举地取代。 醋意?为什么要有醋意? 他已经有了身怀六甲的妻子,为什么还要对站在她身侧的男人,抱有醋意? 事情阴差阳错的发展到今天,梁眷突然觉得陆鹤南很可笑。 一贯拎不清的心在一瞬间被迫冷静下来,她清了清嗓子,没再看他一眼,只冷静地抬起自己冰凉的手,而后轻轻覆在郑楚默执伞的手背上。 察觉到手掌下郑楚默的僵硬,梁眷扬起唇,对着他宽慰地笑了笑,手上隐隐加重力道,心里却为自己的卑劣利用而感到抱歉。 “梁眷——” 陆鹤南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低声唤她,喉结滚动难耐,复杂的目光落在眼前一对璧人交握的手上。 梁眷没理会他的异样,纵使眼眶酸涩,抬起眼告别时,仍旧笑得落落大方。 “那今天就先这样,我先走了,再见。” 不等陆鹤南做出回应,梁眷握着郑楚默的手径直转身走进前方那片光亮里。她脚步沉稳,背影笔直,瞧不出一丝杂乱与假装。 仿佛一切行为都是出自真心实意。 看着眼前分外登对的两个背影,陆鹤南平生第一次察觉到慌乱的滋味。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梁眷这次是真真切切地离开他了。 她走得那么坚定,没给他留下一丝一毫挽回的余地。 离去时,那串属于她的清浅脚步声,伴随着雨夜的声音,回荡在脑海里,像魔咒更像是诅咒,无情地将他困守在原地,不得往生。 也唯有在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原来没有那么大度,他接受不了她口中看起来欢天喜地,实则两人各自安好的大结局。 但是那句“你能不能等等我?”终是没有勇气、没有立场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