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其实应该回去的,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收入,但是柏原是真的舍不得。他好爱自己的爸爸,没想过这辈子还有机会跟爸爸在一起生活,他离不开一天。不擅长表达对父爱的眷恋,柏原说:“没关系,我的假期还很多。”好歹有褚言的照顾,让他不至于为此失业。
柏辛睿舍不得拆穿儿子,顺着他的话往下答应:“那就好。”
今晚本来该柏原陪床,但是柏母心疼他劳心劳力,让他等下就回去。柏原主要是得想想医药费的办法,没有犟:“我明天早点来。”病房里不能待很多人,简单再聊聊,柏原和柏清就下了楼,在医院门口分别,柏清说:“我下班了给你送饭过来。”柏原怕她辛苦:“不是一定要送。”
柏清摇摇头:“没事的……”应该是想到父亲受的苦,她抬头时眼睛里有泪光闪烁,“我走了。”柏原在原地目送着妹妹汇入人潮,才转身去坐地铁回家。
路上有空拿出手机看看,一定是地铁信号太差,才导致他没有收到方予诤的消息。然而事实上,从昨天夜里的电话过后,方予诤就再没找过他。柏原知道,既然是自己做出的选择,那么什么样的结果他都应该接受,所以他并不怨恨方予诤的决绝。
他只是慢慢地翻着以前两人的聊天记录,很琐碎,很平凡,但光凭着在心里把那些句子默念出来,就仿佛有了莫大的勇气。
柏原又点开方予诤曾经发给过自己的街景照片,随拍的视频,一点一点回顾。
这段时间真的太累了,从方予诤那里回来没多久,就收到了父亲患病的消息,然后申请保外就医,办手续,接回家检查,诊断,开始漫长的治疗,他几乎每天都十几个小时地围着医院转,根本没法休息。
至于对方予诤的冷落,主因当然是劳碌和疲惫,除此之外,大概和柏清不想对丈夫一家开口是一样的理由。
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深刻地感到自己和方予诤身处两个世界,不该打扰。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生活的责任,当然得靠自己扛起来。
那么是不是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呢?方予诤真的不过问了,真的就如释重负了吗?
不是的,柏原十分明白,失去了方予诤,他只是更加孤单,更加落寞。可他的力量就只能到这里,如果想保全尊严,他就只能忍耐。
新年过后就是春节,今年过年早,大街上已经有不少布置,路边的喇叭早早就在放着贺年金曲。
从热闹的街道转进回家的小巷,两边的路灯坏了很久,只有邻居家里倾泻出一些暖光。柏原一脚深一脚浅地好不容易走完这段路,仍然在看手机,聊天记录快翻到刚分别的那阵子了,两人打了好多的视频,也发了好多的语音。
他点开一段,放在耳边听着,方予诤刚接到通知要去美国,以往总是以工作为先的男人,跟他一通数落这个安排的不合理之处,柏原听得出来,那是方予诤不想和他异国,在舍不得他。
“我说得对不对,怎么也不该是我去。”当时不满的声音至今听起来仍然十分清晰,柏原看看,原来那时回复的是:“你老板像有什么大病。”完全就是在顺着他哄嘛,自己还是挺溺爱的。
在身心俱疲的当下,这些小片段给了他极大的安慰。
总算是快到了,柏原把手机捏紧,长长叹了口气,准备上楼。今天还是得好好休息,明天一整天都要在医院度过。
一抬头,柏原见楼道口的路灯下站了一个高大的男人,靠墙等着。
他漆黑的头发一把凌乱,显然是心神不宁地几番拨弄过。铁灰色的大衣垂顺地落在他的膝盖附近,行李箱挡住了一部分黑色的裤子,皮靴,烟在手里,可是他没有抽,星火只是焚燃在那声色不动的指间,雾气摇晃着往上,氤氲了他薄而利的五官。于模糊中,显出寂寥。
柏原呼吸一滞,呼之欲出的名字因为这个如梦似幻的时刻不敢发声,他停在原地痴望,也只敢在心里默念:“方予诤,你终于……”
家里灯亮着,是出门前忘了关,难道他就是因为这个在苦等。为什么不给自己打电话呢,是心知得不到真话,怕又让自己心烦吗。柏原又是高兴又是伤感,呼吸在不察间逐渐飘忽。
就在此时,等待了一整天的男人回过神,无意的一瞥,竟就看见日夜牵挂的人静立在不远处。他忙在垃圾桶上将烟摁灭,一边直起身迎过来:“柏原。”音色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