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们来了,就换了柏母回去休息,久别重逢,她也高兴,在走廊和方予诤聊了许久,又把他带进病房才走。来之前已经打过招呼,柏辛睿见两人进来,放下碗,枯黄的脸上有了不少光彩,同样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再见,他伸出手:“予诤啊。”方予诤连忙一步跨过去将那手握住:“柏叔叔。”
还不忘记柏原对自己的嘱咐,解释来意:“柏原说您在住院,我正好过来出差。”不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成功人士了,柏辛睿如今只不过就是个干瘦的小老头:“你有心了,”他欢喜地捏了捏方予诤的手,让他坐下,“听意书说,你在事业上很照顾柏原,我还要谢谢你。”——指的是柏原的妈妈这样提过。
方予诤在柏辛睿面前完全就是个乖顺的晚辈:“正如您当年对我的照顾。”柏辛睿是真的高兴,笑着摆摆手:“那是你个人优秀,我没照顾什么。”
他说起话来有时候还像个老领导,方予诤听了不由得宛然。“优秀”这种评价,虽常得到,但从敬重的前辈口中说出来,意义大不相同。
“说是去集团当副总啦?”
听到这么问,方予诤才意识到,这一家对自己动态的掌握比他以为的多得多,他对这种关怀甘之如饴:“去了快一年了。”柏辛睿十分赞赏:“真不错。当年我就跟你说,你绝非池中之物。”柏原在一旁站着听他爸爸用词越来越大,而方予诤越来越像个被夸红了脸的年轻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看着碗里剩下的粥:“再吃一点吧,爸爸。”柏辛睿说:“不吃了,过两天回家了吃好的。”柏原什么都依着,收拾着餐具:“好,今天这么开心啊。”
“因为看到你们在一起真的不错,”柏辛睿对自己的喜爱不加掩饰,“那时候要不是你老不在家,你们两个早就认识了,还等现在。”
这话说得似乎大有深意,方予诤琢磨着柏辛睿是否就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
此时听他又问:“你出差过来几天?”方予诤回过神,不假思索地:“我来盯项目,要待很久。”柏原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诧异地看着面不改色的男人。柏辛睿倒是有预料似的,十分开怀:“那好,就在家里住吧。”眼见方予诤要推辞,柏辛睿制止他,“外面虽然方便,比不上家里温馨,正好你也和我下下棋,聊聊天。”
他的身体状况,倒未必还能安排得了这么多活动,但是这种亲昵深深感染了方予诤,之前总在柏原家里吃饭,也正是因为他留恋这种“家庭”的氛围,很快也答应了:“那就添麻烦了。”柏辛睿见他同意,越发高兴,要说什么,咳嗽了起来,柏原忙替他顺背。柏辛睿摆着手:“不要紧,就是开心。”
这一个上午就这样惬意地聊着天,直到柏辛睿累了,柏原帮着他躺好。自己的爸爸久违地说了这么多话,心知是方予诤的缘故,柏原和他下楼的时候,就在电梯里偷偷靠了靠他的肩膀,方予诤笑着,大大方方地揽住他,二人亲密地出了电梯。
今天天阴着,昨天刚下过雨,隆冬真的来了,一说话一口白气。在外面吃完了饭,方予诤说要去见一下荣杰,等下再过来,柏原就一个人上了楼。
柏辛睿还在睡,呼吸又浅又急,柏原看得心痛,轻轻地一直拍着那被子,安抚着他,竟然真的奏效,他睡得沉了一些。
等他再醒,已经是下午了,天黑得很早,他吃不下饭,就披着衣服在床上坐着,问柏原:“予诤呢?”柏原见他如此牵挂,心里一软:“他有朋友在,既然来了,去见一面。”柏辛睿认同地点头:“他是这样,在立石第一次见到,就很妥当,很周到。”说着端过了保温杯,慢慢地喝水。
既然已经和方予诤确定了关系,柏原就不太想瞒着家人了,可是多年分离,他实在是拿不准父亲对自己这些事的接受程度,因而只是看着对面的人喝水,一脸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这些日子下来,柏辛睿当然已明白儿子的性格和当初有了天壤之别,但是那股执拗、那股韧性,不见稍改,想必还是打定了主意不会回头的倔强。他因此鼓励着:“你有话就说。”
柏原偷偷看了一眼,邻床的病友不在,他又把椅子拖近了一点,百般斟酌了言辞:“爸爸,我和方予诤……”柏辛睿仿若不知地看着他,就是要让他自己说清楚:“怎么啦。”柏原“嘶”了一回,又“这个那个”了一番,就在他满脸为难开不了口的时候,柏辛睿端着杯子忍不住地笑了:“我的好儿子,敢跟人家跑,不敢跟你爹说?”柏原的脸上一下子就挂不住了:“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