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接着整个人向后靠进椅背,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刚才电话里文宸那沙哑又有点不耐烦的语调,像根从现实里突出来的小刺,扎破了他一路高悬的情绪。
出于对人命的关心,自己如临大敌成这样,结果呢?人家只是在睡觉。他试图驱散心底那股无处着力的尴尬与自嘲。
司机从后视镜里小心地瞥了一眼方予诤,谨慎地放慢了车速:“方总……那,繁园还去吗?”方予诤睁开眼,目光落在车窗外倒退的街景上,阳光依旧刺眼,刚才的黑云压城全是幻觉:“前面停吧,我去办点事。”
下了车,冷风一吹,脑子冷静了不少。孩子的天真里带着委屈,说“爸爸累了”。文宸最近压力很大吗,大到让女儿都察觉到了。
他想起自己这边一团糟糕的停职调查,而文宸无人可用,陷在臻邸的泥潭,同样也不轻松。他们都被钱权滋养,同时也被其中的规则消耗。文宸百般折磨他,最痛苦的时候,他又何尝不想让文宸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可是,何至于此呢。他们是两个活人,又不是仇恨的傀儡。
此时手机震动,方予诤低头一看,是文宸。
第39章 俯视
文宸听管家讲述了经过,大概猜出来方予诤是因为女儿的话,误会自己在家里晕厥。他身体差,晕过去可能会出大事。想到方予诤被停职调查折磨得焦头烂额,却还愿意在乎自己的死活,自诩看透万事万物如文宸,心也柔软了一些,因此打电话来报个平安。
“没事就好,”方予诤恢复了冷静,也同样恢复了冷淡,“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架在这里。文宸的语气称得上柔和:“今天有时间吗,不如来家里吃饭,我让他们做你爱吃的。”
他没什么爱吃不爱吃的,不过是往昔文宸给的什么都说好,才让后者有了自以为是的错误记忆。
方予诤带着嘲讽:“我现在这个情况,去你那里不好吧。”没想到他的话这么直接,文宸叹了口气,一如既往地对他“大度”而“慈悲”:“没了实权也好,停职调查也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都不是我的本意。”
“本意?”听的人有几分好奇,“你说说看。”文宸的声音还是那样雅致:“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和以前一样,你却总是让我难受。”他既然这么说,看来这一系列的事情果然都是他的手笔。方予诤快气笑了:“和以前一样?多以前?”
“你和柏原搞在一起之前。”文宸说得轻飘,“其实,予诤,你的生死不在我手里,始终只在你的一念之间,只要你愿意。”话里弥漫着居高临下的傲慢。方予诤握着手机,几乎能想象出文宸此刻的神情。“你啊……”他带上了笑意,只是这浅淡的笑很快转变为同情,“你确实是好日子过得太久了。”
电话那头无声了一瞬,刻意营造的平静出现了破绽,文宸的调子也沉了些:“说话何必这么难听。你要是愿意留下来,如同以往尽心尽力,什么都可以谈。”
尽心尽力,挺好听的四个字,把百分百当狗修饰得很婉约。
“别把自己骗了,”方予诤不再跟他兜圈子,“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还会回头吧。”
文宸不说话,只能听到他略显深重的呼吸声,他在克制。这番毫不留情面的揭穿,显然打乱了他预设的温情剧本,故人还在乎他是不是死了,原来不带任何余温。一种被冒犯和被挑战的阴冷与愠怒,通过他长久的沉默传递到方予诤耳边。他挂断了电话。
方予诤一路慢慢地走回了公寓,每一步都像踩在往事绵密的灰烬里。刚换好衣服,电话就来了。屏幕亮起“柏原”的瞬间,他彻底松懈下来:“检查的结果怎么样?”
“还不错,”柏原好像也是刚进家门,说话声时远时近的,大概是在换鞋,“今天有什么新证据吗?” 他拿到父亲的复查报告,稍微松了口气,马上就惦记着方予诤又被叫去公司问话。
“没什么新鲜的。”方予诤没提常进作伪证的事,他把下午误会文宸生病的笑话说给柏原听。
“简总还不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