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论科技知识,祁绚才堪堪入门,温子曳一秒就能找出数十个巨大漏洞。
他一点也不停顿,连珠炮弹似的发问:
“你测试过反重力支架的最大承受限度吗?你知道它可以卸去多少力道、从多高的地方落下才能保证你不被摔成饼吗?你知道坠落时压力的剧烈变化很可能引起能场的二次爆炸、在半空变成一个火球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情况比较幸运,上述情况都没有发生。你平安落地,但被埋在废墟下,急需救援。你的终端却因在中途剐蹭损坏无法发出信号,能场异动更进行不了通讯,周围还荒无人烟……我连你在哪里都找不到,你打算怎么办?活生生等死?”
温子曳越说越后怕,刚灭的怒火重新熊熊燃起。
他没有危言耸听,这些都是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早说过不要大意,你平时的谨慎都扔到哪里去了?那家伙就这么重要,值得你赌上性命去救他?”
祁绚被问得一阵沉默,直到这里才叹了口气:
【少爷,他是线索,我们很可能从他那得到雀巢的关键消息。】事实上也的确得到了。
温子曳道:“他就是能摧毁雀巢都不行。”
【他对我们没有敌意,也没有把二少爷怎么样,所作所为更像有难言之隐,不是个坏人。】
“和他好不好、坏不坏,有什么关系?”
【既然不是坏人,也不是敌人,我做不到在自己仍有余力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他死。】祁绚想了想,【他……他是我的同类。】
温子曳深深蹙眉。
“你是雪原狼,他是碧目狮,一个犬科,一个猫科,算什么同类?”他无法理解,“总不能是个兽人你都想救?你以前……”
他没说下去,以前,祁绚身上更多呈现的是一种自我保护性的冷漠。
那是生存带来的必然,在资源匮乏的冰原星,所有兽人都是潜在的敌人,自然不可能拥有什么同胞之谊。
所以,即便之前目睹过一些兽人处境的水深火热,祁绚也始终没有太大波澜,顶多因自危而感到愤怒和戒备。
可现在……
垂下脸,长长的睫毛遮蔽了温子曳阴晴不定的眼睛,但他陡然变沉的心情瞒不过契约,也瞒不过另一端的契约兽。
祁绚既心疼,又有点无奈。
【紧要关头,我哪想的了那么多?】
救人也好、隐瞒也罢,都是下意识的判断,他的想法很简单,【只是看到了,觉得不能坐视不理,就这样。】
其实刚刚听完温子曳的质问,他也觉得有些托大。假如有什么万一,他都不能像现在一样好端端地和温子曳说话。
连他都开始心有余悸,更何况本就对星舰失事有阴影的大少爷?
这么想着,歉疚感就慢慢占了上风。
【是我不好,让少爷担心了。】祁绚软下嗓子,【你别生气。】
“……”
温子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尽管视野内只有一抹模糊的白影,却仿佛能瞧见白发青年柔和的微笑。
有什么在改变,他突然意识到,他先前是绝不会想象祁绚在笑的。
这只雪原狼表面的风雪似乎逐渐被擦拭干净了,露出那颗柔软的、炽热的心脏。
很早他就知道,祁绚的本性其实十分明朗,和他的精神波一样,如同盛夏的海浪,清澈、舒缓、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让他忍不住心生喜爱,又忍不住自惭形秽。
除了这些,祁绚身上似乎还有某种微妙的变化,正在缓缓觉醒。
温子曳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不妨碍他感到很不舒服。
他们本来就是相差很大的人,再这么下去,到底会变成什么样?
会不会迟早有一天,祁绚对他感到厌烦,最后选择离开?
下城区借when之口试探出的话还历历在目——
【虽然我挺喜欢他,他看上去也喜欢我。】
【可当我们的关系发生改变,这种亲密是否会延续下去?】
【我无法笃定。】
草芥般疯长的念头在心底摇曳,继而被温子曳冷酷按下。
他压抑着自己的心声,害怕这种偏激让祁绚听见,进一步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手指紧紧攥起,改变?不,不会变。
祁绚是他的契约兽,他是祁绚的主人。他绝不会让多余的事情发生!
【……少爷?】
久久得不到回应,祁绚直觉有些不对。
他能感受到温子曳心中一片晦暗,却不清楚对方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契约只能反馈浮于表面的思绪,有意隐瞒的话,除非强行入侵,否则无法进行窥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