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苗刚出来的时候,她出尽了风头。天天都有人送花到实验室外面来。可一出了问题,躲得比谁都快,这个项目本来不是我负责的,却让我当出头鸟替她背黑锅。”一口酒下肚,朱凌的怨气却一点没少。
“这么说疫苗真有问题?”赵春画敏锐地发现了朱凌话里的漏斗,不动声色地试探着。
“可以这样说吧。这次的‘僵尸病毒’很有可能就是因为疫苗引起的。”朱凌把免疫压力会导致病毒核酸不断发生突变的原理,解释给赵春画听,并说:“这本来只是一些科学家的推论,当初提出这一理论的,还是徐知宜自己。可没想到,s-h5n1真的变异成更厉害的“僵尸病毒”了。不过具体是不是真的因为疫苗引发的,却没有任何证据,只是我们的猜测。”
“那捅了这么大篓子,徐教授就撂挑子啦?这对你也太不公平了。”赵春画非常有技巧地引导朱凌。
“她?”朱凌不满地挑了挑眉,此刻酒精令她整个人有些发晕,说话时,连舌头都控制不住,原本清晰的字眼,被她说出了一种圆润的含混感。就在这半含混半黏糊的吐字状态下,她把徐知宜此刻正在云南准备挖100年前的古墓的计划,透露了出去。
“从1918年的古尸身上,找到西班牙流感病毒的基因片段?”赵春画整个血液都被这个消息给点燃了,他觉得有熊熊的火焰从地底一路烧上来,烧到他的胸腔里,代替了心跳。
他仿佛已经看见头版头条上,印着他撰写的耸人听闻的新闻标题。
“对啊!多么荒谬!”朱凌把自己对这事儿的不满情绪全都借着酒劲发泄出来:“这完全是一场不负责任、浪费精力、浪费时间、浪费人力物力的豪赌。我赌她只有失败这一条路可以走。不过以她的性格,她一定会说,搞科研,失败是常态。她还会用那种嘲讽的口气对我说,朱教授,你一直无所建树,就是因为你缺乏赌博精神。你说,搞科研能是赌博吗?”
赵春画强按住激动的心情,继续不动声色的套话:“她居然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你们院长也还纵容她?”
“谁让人家上面有人呢?她妈是疾控中心的首席科学家。”朱凌愤愤然:“院长也拿她没办法,学校好不容易建个p4实验室,也被她霸着用。”
一向谨言慎行的朱凌,浑然不觉自己在说着什么,她享受着老同学殷勤的劝酒,不断喝下清甜却后劲十足的酒液。
作为一个寂寞很久,半生都耗费在实验室的女科学家。朱凌其实也没什么朋友。更没人愿意听她谈论枯燥的试验、评职称的压力、以及她那个出尽风头的竞争对手。
此刻,对面的老同学,带着一对专注的耳朵,一双温柔的眼睛,小意殷勤,她觉得她像老树一样沉寂暗哑的人生,在这一刻绽出了一抹桃花粉。
赵春画面上保持着听八卦的随意,可心里却已经慎重地打起了腹稿,他难以想象,在如此可怕的病毒面前,居然有徐知宜这种,做事随随便便的科学家。什么在她眼中都只是一场赌博。
疫苗试验数据不够,居然就敢提交出来推广给十几亿人广泛使用。
明明已经预测病毒突变的后果,却仍然敢让民众饮鸩止渴。
捅出大篓子,就找个稀奇古怪的项目,转移众人视线,让别的同事背黑锅。
这种把工作当游戏的态度,令他觉得毛骨悚然。
作为一名新闻工作者,他不能容忍有人拿人命当儿戏。他的社会使命感,令他迫不及待想要撕掉女科学家伪善的画皮。
1918年的古尸更令他嗅到了“头条”迷人的气味。
他送了走路都有点像在迈舞步的朱凌回了宿舍,便立即返回办公室,向领导打了报告,迅速买了飞去云南大理的机票,并同时联系了云南当地的媒体。
有劲爆的新闻,一个人吃不下来的时候,当然人多力量大。
第92章 对抗(1)
大理的天,与别处的天是不一样的。
这里的天特别高、特别远、特别开阔,站在苍山深处向上眺望,白云一朵叠一朵,像开在蓝色海面上的白牡丹。
白牡丹下是墨绿的松林,从洱海上吹过来的风,一推一摇,便晃出松涛阵阵,深深浅浅的绿交错翻涌,发出海浪翻卷时的啸声,令松树林中一座座静默的墓碑,更显得刻板无情。
其中,有一座坟墓的土堆被推平了,深褐色的泥土挖开摊向四周,像一张被强行撑大的嘴,嘴里含着一口已经腐烂不堪的木棺。
而徐知宜就站在这座大敞的坟墓前。她的心脏鼓动得像一只正在躲避猎鹰追捕的兔子。
因为眼下,她和疾控中心的七名工作人员,正被几十名手持棍棒、锄头、镰刀、竹耙的愤怒村民包围着。而十几名扛着摄像机、端着照相机的记者,也紧跟在后面,摆出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站在她旁边的段梅,脸色煞白,紧张地咬着唇,瞪视着包围他们的人群。而赵辉则已经剑拔弩张地绷紧了脊背,用身体挡在徐知宜与虎视眈眈的村民中间。
刚到大理的时候,徐知宜和派来与她一起工作的七名疾控中心的研究员,就立即展开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