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顷刻,说,好啊。
一切都尘埃落定一般,洛予念松一口气,将还在滴水的马尾甩到背后,起身抚平衣摆,伸了只手给他。
两人的手指才一碰,猝不及防,两条浑浊水流从旁袭来,尽数拍在春昙侧脸与肩,巴掌一样响亮。
水是刻意从河底挖的,带着河泥与水草,春昙打了个激灵,一侧头发湿透,贴在鬓边,雪白中衣也变得透明,头上,颈上,肩上遍布泥土的腥气,又粘又脏。
泼水之人站在河中哈哈大笑,将空舀一抛,木舀摇曳着浮在水面,立刻有人游过去捡。
“我道是你转性了呢,原来是换了口味啊!”
“少爷,脏东西是要洗一洗的。”小厮抓住水舀,叠上自己手里的那只,邀功似的回到自己主子身边,而那满口不干不净的,正是早些时候从雨前斋路过的那公子哥。
他里衣领口带精美刺绣,头上簪冠均为精雕金玉,多半是个富家纨袴。
春昙没有回头,只站在原地抹了把脸,湿漉漉地往岸上走。
“哟,小哑巴要去无有乡了?去找里头的姑娘给你出头啊?”公子哥手一招,小厮立刻又盛满两只木舀,左右开弓,追着春昙的方向泼过去。
第25章 无有乡
气势汹汹泼出去的水,却没有一滴沾到目标。
水流像被赋予意识一般,变成两条透明绸带绕在春昙周身,又在始作俑者惊恐地张大嘴巴时,急转方向,劈头盖脸冲过去。
纨袴呛水,咳得涕泪横流,发髻也冲散了,金冠歪到一边,摇摇欲坠。
他气急败坏,抢过水舀欲亲自上阵,谁知才迈开腿,他蓦地就失去平衡,原地栽进水中。
惊呼即刻溺没水底,不过膝深的河,卷入其中的人却起身不能,只徒劳地露出两条乱挣的胳膊。
如非必要,修士不对凡人出手,是长久以来的约定俗成。
所以春昙也没料到洛予念会当众教训他们,可随即转念,他这样磊落的人,出手必然是在人前。
河边的百姓渐渐被异动吸引,聚拢过来。
春昙不觉皱眉,暗自叹了口气。
人生来就会同情弱者,一场事出有因的小惩大诫,眼见着在指指点点间,被硬生生扭曲成仙君恃强淩弱。
而纨袴自然也不会感激洛予念的手下留情,更不可能因此自省,反而会怀恨在心,日后,难保他们伺机报复时,不会迁怒雨前斋与无有乡……春昙无奈地看着那道飘飘欲仙的身影,所以说啊,动手还是要挑个时机与地点的,人活在世间,太磊落,终究要吃亏的。
擅自靠近正在施法的修士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可他口不能言,别无他法。
伸手触到洛予念的刹那,他险些被环绕在仙君周身那股六亲不认的灵力掀飞出去,好在那人及时察觉,抓住了他。
他缓缓落回地面,灵力之风也随之停息,洛予念顺手替他摘掉发上的水草须,双眉紧蹙,不似责怪,倒像心有余悸:“这样很危险。”
他摇摇头,提醒道,阿念,人好多,我们走吧。
*
河水顺着他的头发滴滴答答落进草地,春昙略显狼狈,却并无受到欺辱的羞愤。
洛予念冷眼环顾周遭,尽是陌生而可怖的嘴脸,那些人手遮嘴巴,却遮不住毫无根据的窃窃私语。
有人说,不至于吧,这陈公子只是顽劣了些,哪里来的修士,怎能借题发挥啊……
有人说,好像是跟无有乡有关,那他们定然不是正经人,陈公子怕不是撞破什么。
更有人不说话,男人们狎猥地注视春昙湿衣下透出的淡粉肩头与手臂,听着无有乡的名字,彼此心照不宣地笑,笑得洛予念一股心头火起,他的手下意识摸到剑柄握住,顷刻又作罢……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用剑解决的,善念、恶念,如光与影随行,他斩不断,正如这悠悠众口,他也堵不住,以何种姿态立足其间,才是他该参悟的。
他回首往那颗木瓜海棠处一望,足下轻点,须臾间便打了个来回。
双手一扬,那片盎然的新芽色便展开,徐徐落在春昙肩头,遮住脏污,也遮住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
“你们!咳咳咳……”纨袴从水中爬出,趴在一旁好容易缓过气,果真就恼羞成怒,他衣衫不整地被小厮扶起,颤颤巍巍指他们,“敢跟本少爷动手!还想不想在露州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