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愣,低下头。
奄奄一息的南青并没有惊慌,她竭尽全力地转动眼珠,望向黛初,可一说话,鲜血便从被强行接合的伤口中渗出来。
“姐姐。”黛初爬着扑过来,握住她的手,看着她被斩断的脖颈泣不成声,“我,我带你回去。姐姐,我错了……我不该跑到这里来,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
南青的生气几乎流逝殆尽,却忽而虚弱地笑了,更多血涌出来,将洛熙川的衣袖染红,她说:“我想看海。”
说完这一句,她便再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怔怔看回洛熙川。
海太远,她撑不到。
但洛熙川什么都没有说,只小心翼翼抱着她,带上黛初,离开了湖心岛,落回来时租借的那条小船上。
他们随波摇晃着,南青的目光渐渐黯下去,可却撑着一口气,始终不肯闭眼。
那并不是想要看海,想要实现愿望的目光,只是,放心不下罢了。
据说,人在死前,最后消失的感官是听觉。
于是,他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放心,有我在。我护她。”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在眼皮合上的一瞬,她忽而抬起了手,轻轻推了一把黛初的手臂。
她的唇动了动,无声说——去吧。
第72章 山海为证
洛熙川没有让南青身首异处,亦没让她鲜血流尽,一股经久不散的灵力在她体内封存,维持着她身后的体面。
黛初沉默地抱着她冰冷的躯壳,从午后到日落,从黄昏到深宵。她雕像一般一动不动,仰望天上明亮的星丛,眼睛眨也不眨。直到星河渐渐暗淡,天际开始泛白。
当洛熙川再一次将灌满的水囊递到她面前,她空蒙蒙看了他半晌,才缓缓开口:“你走吧。”
她嗓音已沙哑得不成样子,洛熙川呼吸一滞,垂下头去,她往昔不留神就要烫到人的一双眼,如今一片冷寂。
“对不起。”
黛初呆呆看着他:“什么?”
“我不该……贸然……”话还没说完,他心口彷佛有什么东西破掉一般,化不开的酸楚直冲灵台,让他瞬间哽咽得说不出话,眼眶倏忽一热。
“你。”黛初淡淡笑了,像是被他的失态唤回神志,眼眸又重新聚起一点神采,即使那很暗淡,“你别哭啊……”她瘪了瘪嘴,眼泪又一次决堤。
这好像是洛熙川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落泪,眼泪的味道腥咸,苦涩。
黛初的哀泣回荡在破晓的凉风里,惊起了尚未苏醒的鱼儿和鸟儿,它们在船底环绕,在半空盘旋,似乎在为什么而祝祷。
平静的湖面又掀起波澜,南青腕上的银铃随之轻轻响,像睡在母亲的怀抱里一般安然。
“……是我太天真了……”泪光汹涌,黛初低下头,小心擦拭着自己不断落到南青身上的泪水。
“……也许吧。” 目睹一条朝夕相处的鲜活生命逝去,他才后知后觉,“对不起。”洛熙川跪在南青的尸体面前,前所未有地体会着自己的渺小与无力。
黛初说得没错,他们都太天真,以为世世代代的仇恨可以靠几句道理便化解。
“你走吧。”她没有看他,只是温柔的替南青解开中原的盘发,轻轻梳理她的发丝,让她恢复成来时的模样。
“还有这些东西,你都拿去吧。”黛初摘下月孛,连同南青的背包一起推给他,洛熙川没接,咣当一声,铜铃落在甲板,又磕磕碰碰滚到角落里去,上古神器好似一块破铜烂铁,被弃之如敝履,“我们先前的约定,不必作数了。”
洛熙川没动。
她转过头,与他对视了片刻:“或者,就像那个舒寒水说的,你的师祖,你许许多多的先祖都死在悬息与蚺教手下,你可以杀了我,替他们报仇,免得他们迁怒于……”
“黛初。”他没等她说完。
“嗯?”
“方才,你想召唤悬息是么。”他想起她盛怒之下的举动,那是常年身处战乱的本能,“你想杀了他,替南青讨回公道。” ', ' ')